“恩,快了。只有十五分钟了。”柏老师和贺老师杵在人山人海却寂寥空旷的操场上听着漫天云霄的指示铃。他们和红衣服阿姨别过之后,就在此“闲庭信步”。
“学校给你的指标是多少个?”
“反正差不多……就这样。”贺老师摆摆手,像是无所谓。
“能保证几个?”
“那你说你代理班主任,能分几层奖金?”
柏老师被贺老师这么一挡,反而三缄其口起来了。
“哎呀!哎呀呀。这个,这个……”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贺老师说话好久这么“粗鲁”了?这完全不符合他温文尔雅的形象。我想可能也只是在熟人面前才有这样肆无忌惮地大胆厥词。毕竟柏老师和他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惺惺相惜啊。
“嘿,老兄。”
贺老师用左手食指关节顶了顶因为汗渍有点滑落的金丝边眼镜。
“干嘛?”
“那天被教职工大会通报批评的老师,还记得吧?”
“说这个干嘛?”贺老师当然记得了,那是他目前还喜欢的女老师。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贺老师用很冷漠语气掩盖自己的奇疑。
“你居然不感兴趣?!”柏老师一时摸不着头脑贺老师居然如此平常,他把手搭在贺老师的肩上以求省力散热,“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嘛?”
“谁说的?”
柏老师看见贺老师诧异地出奇,假意数落地说:“那是谁,平时还帮她代课?写教案?”
“哦哦哦,还有还有。我的好哥们儿。还真不知道是谁哪天在新任教师聚会时心里就已经盯着别人不放了?”
“你还真是热疯了?!”贺老师有点被戳破心事地眼光扑朔,动作却依然温柔地把柏老师搭在肩上的手臂推回到柏老师自己的胸膛上,“真不知你一天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还是不要做老师的好。”
“反正比你正直敞亮。”
“是吗?你胖得是挺正直敞亮的,这点我倒是相信。”
柏老师被贺老师戏谑地更为敞亮了,还是嬉皮笑脸。
“我说正经的。”
贺老师注目了很久柏老师天生自带喜剧的眉毛神色,半天才憋冒出一句话:“哦。你正经起来真不正经。人才!”可能也只有贺老师能很认真很认真地朝着这副令人张忍俊不禁的面容发呆吧,也是人才!
“那你是备胎咯?”
“备胎?!”贺老师从未仔细研究过这个词的词性。他能感受到从右边空气溜过来两个字组成的词轰隆隆地跑进他的耳朵里,振动传达到大脑皮层。他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言辞具体形容了。有点惊奇、有点恍然大悟、有点憎恶还有点兴奋激动和困惑?是这样吗?可能还要多添一两分稀奇才显得要为贴切一点吧。
“我有点搞不懂呢。班上的学生,怎么下得了手。”
那个女老师打人了?没有。
“管你什么事?一天瞎激动。”贺老师不习惯也不喜欢聊关于自己喜爱的人的八卦。他故意把言语弄得僵硬以便柏老师换个话题。
“诶?都是老师嘛。”
“你也知道自己是老师哦?为人师表!你的表呢?”
“手机算吗?”
贺老师被柏老师的一趣闹,就对直往学校大门口方向走去了。脚步平缓有力。他第一次觉得他的老伙计柏老师居然这么“二”,不禁觉得有点拉低自己的智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柏老师因为留意门卫室的突发情况才只“捡”着了后半句。当时他在答话的时候八字眉头一缩也觉得纳闷:怎么老贺问我要表?他不是不知道我平时是不喜欢戴表的。
“走慢点。等我。”柏老师追着贺老师慢跑,胖嘟胖嘟肥瘦相当的肉一随风力的运转也在不停上下左右摇晃,幅度不大频率却高。
“快点。好像是有人怎么了。在救护车里。”贺老师心急如焚,很怕是哪个学生。特别是自己的学生。
“我正要给你说这件事。”
“快点!”
看见贺老师头也没回地高声大喊,心情顿时就急迫了。把早上吃了两碗半的稀饭、外加一个馒头一个包子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没有追上腿长体瘦的贺老师。等贺老师问清具体实情,他才匆匆喘气站在贺老师的身旁。时不时两只手抖着又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的白衬衣,白背心在和红衣服阿姨话别后于就近厕所换下来装在贺老师的背包里了。所以这时候背上没有凸显出背心的纹路,看着要比先前顺眼舒心多了。
“你每次一激动就狂飙汗,衣服都被你‘洗’了两遍了。”
他面带笑意地玩笑让柏老师了解到了刚刚远望到的突发情况没有想象地不着边际的寥落。“到底……情况……不严重吧?”他还是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
“没那么严重。不是我们班的学生,也不是你们班的学生,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不是其他学校的学生。”
真不知道头脑不发达的柏老师是怎样理解这句话的,只瞧见他眼神飘忽了。“哦。”
“现在的家长一点不比学生轻松。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低血糖。站久了吧,应该是。”
“低血糖?”
“恩?”贺老师添了一份反问疑惑。
这时候,家长们开始燥热了,不只是因为围观了刚刚的突发情况,更是因为指示铃响了。
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不是之前和我们谈得很欢快,给我们糖吃的那个阿姨吧?”
贺老师知道柏老师和他一样后怕,就不想存心吓他,只是简单地摇摇头表示不是。
柏老师朝门卫室旁的救护车长吁一口气,“那就好。糖都被我们打发光了。不然我们可要内疚死了。”他看见稀稀拉拉的黑影从教学楼方向一片一片地拥至门口,他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出了考场了。于是转过头对贺老师说:“我下午也该在门口设个点集合学生。我走了。”
“恩。”
“诶,老贺。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女老师现在在哪呢。”他终于豁然记起了刚刚想要正经开口的话。
不知道贺老师到底听仔细没有,他“恩”了一声。是在回答询问她的薛潋潋还是对于柏老师的作答?或者两者都有。
“我还以为可以外面大餐一顿呢。”薛潋潋自言自叹。
“回学校不好吗?”贺老师饶有兴趣地问询。
“学校的味道不好。都吃腻了。”
“这几天的饭菜应该不错,是教师食堂的厨师。”
薛潋潋被“教师食堂”这四个字惊喜地眉飞色舞,比考完试还要轻松愉悦。对,你没看错她的确激动地咆哮了:“哇塞!教—师—食—堂!耶耶耶!!”大家都被她一点都不可爱的样子逗得前仰后扑。“薛潋潋是抽风了嘛?”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会和班上个别同学保持一样的心里唏嘘,“这有什么好值得疯颠的?又不是吃了就会多考几分!”
无趣!不解啊!
“老贺!我们先走了!你们快点跟上了,师傅让我催你们一下。”
“大家看看,还有谁没有到。”然后又朝柏油路边招手的柏老师嚷声喊道:“马上!你们先走吧。随后就到。帮我转告师傅说麻烦他再等一两分钟。谢谢了!”直到看见柏老师挺清楚理明白用右手打了个“OK”的手势,才紧忙回过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再不疾不徐地对班长章自诩要求道:“你负责清点一下准考证,知道多少人吧,不算黄旖旎。”就这样章自诩为了不受干扰,躲在两米远的大榕树底下负责清算刚刚同学们交到贺老师手里的准考证。而另一边贺老师呢,他让同学们成体育课队形站好,一排一排地计算现到人数,特别细致!特别负责!
“怎么少了一个人?”章自诩在点名册上勾选出未提交准考证的同学,然后迅速跑到贺老师身旁,“少了一张贾珂鸿的,贺老师。”
贺老师觉得困惑不解:贾珂鸿人不是在这里吗?于是他向站得异常颓靡不整的同学们(估计是饿了)喊了一声,“贾珂鸿,你的准考证呢?”被贺老师这急遽的语气惊着了,同学们一下子都把背伸得跟一根款子一样笔直。
“我交了啊。”
“交了?!怎么没有你的?”贺老师诘问道。
“老师刚刚就是交在你手上的啊。”周围还未走散的家长和学生旁观了一眼就离去了。也正是这接踵而至的一眼又一眼和自班同学们静默不语,贾珂鸿圆圆的鼻子多了一丝红,更显得他不尴不尬的。
但是贺老师还是没有任何贾珂鸿立在他面前的印象。
“老师,不信你问赵冮。我让他帮我交递的。”
赵冮看见全班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那这么奇怪,自己就飞掉了?”贺老师居然没有像在自己教室里那样大动肝火,反而轻描淡写地指示章自诩再重新数查一次,“自诩你回去再仔仔细细翻查一次。”因为他不想就此耽误了其他同学们补充能量休息的时间就准备先让同学们先回去,自己和贾珂鸿留在原地寻找,“人是到齐了的嘛,先上车回学校。班长先组织一下,我们马上就赶回来。”
“好。”大家等贺老师话音未落就整齐排序地上了校车。
在车上大家的打闹闲聊没有丁点关于刚刚结束的第一堂语文考试,要不是有的在临窗听风就是有的涉及一些毕业聚会的精彩讨论。
今天的风的确温柔,天上的云还是呆立不动,憨憨地记录着大家即将分别的欢歌笑语。
“下午是几点考?”叔婳和矜茉调换了各自的座位。刚刚好,矜茉喜欢这个窗边的位置,即使旁边不是里伱,而是童苫宓。“下午三点吗?帮我看看。”矜茉故意搭言想打开话匣子,因为她不想童苫宓知道自己还是有点不喜欢她。而且她不知道该不该给童苫宓言明上午在考场坐在矜茉后面的不是别人,就是童苫宓的前男友杨苁。虽然她对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不感兴趣,但还是想要知道事情的始终。可能只是想单纯地表达一下自己对童苫宓的关心和应付自己考试过后的情绪。
“恩,是三点。放心现在十二点还未到。有的是时间回去看书的。”童苫宓针对矜茉的提问以矜茉的学习风格回答道。
“数学要怎么看?”矜茉有时候的回答挺直白的。也是简单地暂时把问题抛到了外太空,她确实记得数学老师不止一次强调过数学也有最可看的:就是数学公式。
“小茉,今天怎么考试变得笨了?”童苫宓一点都不奇怪地有意揶揄。当然是善意的。
“我……今天……看见……‘杨—苁’了。”
“哦。”
矜茉故意拖长的音调没有让童苫宓发展有其他无关于能想象到的表情,她又很关切地征求道:“想要给我说说嘛?”
“……”童苫宓没有任何语言表达,只是一味地玩弄着透明笔袋里的橡皮擦。
“他跟我一个考场。”
童苫宓还是半天没有说话。好像只要有关于杨苁的话题都成了禁言。
“就在我的后面。”矜茉打算说完这最后一句情报诱饵后,就准备换个话题或者是继续浏览窗外不可多得的街景。就在这时,童苫宓插了一句话:“你们想象的是怎样的?”
“我们?”矜茉反问道。她很明晰从童苫宓吐出来的‘你们’是指她们219寝室的所有,不含其他人。
“对。我想知道你们几个是怎样看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童苫宓的声音微弱却振振有力。让矜茉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对她很棘手的问题。她必须想得周全才行,这样才不会让童苫宓认为她们之间已经有了些不能逾越的距离。但不管她怎么苦思冥想,都觉得不稳妥。于是在近于一分钟的沉默后她只是淡淡地用微笑掩饰回了一句:“我觉得和原来一样啊。”
这算是一个“敷衍”的回答吗?不知道。但晓得的是这是矜茉思前想后的最完美的回答,当然这也是对于她们之间友谊的一个祈祷和期盼。
“真的吗?”童苫宓咧嘴笑了。
“小宓,许久未说这么多话,一开口就怎么这么爱抢我的台词呢?”哦,好吧。这的确是矜茉的口头禅儿,不管她到底心里有谱没谱都会“假意”地好奇一下,于是“真的吗?”就老爱从她的口中冒出来。
“哈哈哈。就像你说的,你还没有被授用版权呢。”童苫宓开始说玩笑话了,就因为矜茉上一句的回答和平时一样的语气语调让她回到了以前大家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重点重点。重点呢?”矜茉知道童苫宓“上钩”了,就坐等肥鱼了,“所以重点呢?”
“真的想要知道吗?”
一目了然,又是一个挠人的问题。因为对于矜茉而言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但对于童苫宓来讲呢却是又相反的。童苫宓需要一个倾听者,这一点矜茉昭昭在目。因而为了童苫宓心里的垃圾能够少一些,她心口如一的敏捷在童苫宓耳旁悄声低语道:“你说,我就听。”
简洁的五个字即使不带标点符号,也使得童苫宓心里有些动容了。
“就和窗外的天一样,有时亮有时暗。”
刚触及这句说辞时,顾名思义矜茉会有雾里看花的感觉。仔细揣摩一番才略有其味地猜测到童苫宓的话是来形容她与杨苁之间的微妙情愫。然后她继续聆听着传进她耳朵里的每一字每一句,并标配了自己的臆想。
“对的。那天,室长也在的。”童苫宓看了看听得出奇的矜茉又借着玩弄着那块有些不像样的橡皮来遮掩自己的歉疚和不好意思,“让她看见了这些一直揪扣在心里的画面和话语时,我就觉得总欠她一句‘谢谢’和一句‘对不起’。还有他也是。但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互不耽误,也挺好的。”噙着泪的眼眶红了,矜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纸并从中抽取了两张递给童苫宓。她虽然没有耳闻目睹当时的“荡气回肠”,但是已经能充分理解到那份跌宕不安。
那天有风吗?
不知道,可能有吧。不然童苫宓不会倔强地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