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狡黠的一笑,哂道:“那个人你还不配见他,他让我代问你一句: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来找这东西的?”
蒋明真微愠道:“我不管你说的那人有多大来头,他总该知道行有行规,——雇主的名字岂是随便能说出来的么?!”
少年点点头道:“你不肯说就算了,但这个女人是不能让你摆布配阴婚的。”
蒋明真道:“就凭你一句话,就想阻止我么,你也知道道上的规矩,除非你露一手,让我知难而退,也让这僵尸知道我是不得已,只好另外同这位僵尸谈条件了……”
少年道:“你也不用为难,也不须与这位死尸另谈条件,我自会同他说的。”
蒋明真纳罕道:“你凭什么来给僵尸说?——”
少年略一迟疑,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家人!”
蒋明真吃了一惊:“你说这僵尸是你的家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少年道:“我说是就是,你走吧,我来同他谈就是……”
那僵尸已经等得不耐烦,口中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便过来要抱起地上的徐小六回到深林中去结合。
蒋明真见僵尸动怒了,也不阻止,成心要看这少年有何能耐。
少年踏上一步,挡住僵尸,少年的眼中忽然出现碧色的睛光,定定地注视着僵尸,说道:“大哥,你不认得我了么!”
僵尸看着少年发出绿芒的双曈,微微一呆,但此时他急于成阴婚,已迷失本性,口中发出奇怪的啸声。
少年和蒋明真俱各脸上变色,知道僵尸是在招唤附近的凶灵前来攻击。
少年忙隔空一指,点在徐小六身上,徐小六只觉一股暖流流过周身,登时恢复了知觉,忙站起身来。
蒋明真挥掌便要拍向徐小六,少年双指发出两道真气向蒋明真袭来,蒋明真举掌对攻,蓬的一声响,少年退了三大步,蒋明真也觉身上气血晃了一晃。
徐小六正欲向山下逃去,星光下只见道上有两个僵尸正步履蹒跚走过来,徐小六大惊失色,向左右一张,发现也有几个僵尸的身影。徐小六慌忙躲在那少年身后,那少年说道:“快跟我走!”说吧牵了徐小六的右手,便向林间一条小径逃跑。
蒋明真又气又怒,但此时四面都有僵尸赶来,她虽是修习死灵术的人,也不敢托大,忙向另一条小道逃走。
从各处赶来的僵尸聚集在先前那个僵尸周围,他们咿咿呀呀叫了一阵,便分头向少年和蒋明真追赶。
那个想同徐小六配阴婚的僵尸见徐小六逃走,便嗷嗷叫着追了过来。伸出鬼爪几次都抓住了徐小六的衣襟,徐小六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幸亏那少年出手猛斩那僵尸的鬼爪,用力将僵尸推倒在草丛中。少年见后面另有六七个僵尸追赶过来,不敢恋战,又拉起徐小六的右手飞奔,徐小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着少年逃了三里路,才听不见僵尸的声音了。
徐小六气喘吁吁道:“我跑不动了……”
少年见终于甩脱了众僵尸,方才放了徐小六的手。少年和徐小六一齐坐在草丛中喘息。
二人休息了好一会,徐小六才惊魂稍定,望着那少年说道:“请问你是谁?多谢你今晚救了我一命!”
少年不答反问:“你是青城山的女弟子吧,你师父是谁?”
徐小六脸上一红,呑呑吐吐的说道:“我是刚入师门的青城山弟子,我这么没用,都不好意思说出师父的名字,我名叫徐小六,你的救命大恩我会永远记住的……”
少年淡然一笑,说道:“你别要这么说,我还不是被僵尸追赶得如丧家之犬……”
徐小六道:“你会对付僵尸的,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逃跑的……”
少年笑道:“我能对付一个僵尸,但对付这么多僵尸,我可没有本事,连那个老巫婆不是也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么。”
徐小六微微奇怪道:“那巫婆不是会死灵术么,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少年道:“这叫寡不敌众啊,面对十余个僵尸,可不是那老巫婆和我这样的人能对付的。”
徐小六又好奇地问他:“请问你是青城山道士么?你的师父又是谁呢?”
少年见她两次问及自已身份,既然人家都已说了,自已也不好意思再隐瞒,便道:“我名叫张秋月,我是江西人。你千万不可告诉别人!你一个人知道就是了!”
徐小六道:“你是江西人?你是张天师的儿子么?!”
张秋月一怔,纳罕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徐小六道:“因为今天我也见到一个江西来的人,他就是张天师的儿子啊……”
张秋月表情变得很奇怪,出神小会,说道:“不瞒你说,我就是张天师的儿子,你今天见到的是我二哥,他是小妈生的,你千万不可对他提到我!”
徐小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心知他们兄弟之间一定有什么难以对外人说起的隐衷。
徐小六想了一下,说道:“我刚才听见你称呼那个僵尸为大哥,他是你的大哥?”
张秋月叹道:“是啊,他是我的大哥,我们是一个妈生的。”
徐小六道:“哦。”
徐小六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我想回去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张秋月知道她心有余悸,微微一笑,说道:“好,我护送你回去。”
徐小六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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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娟因为是逆水行舟,待回到辰州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已是黄昏时分,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杜娟戴着斗笠,顾不上在辰州街上吃饭,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赶了半个时辰的夜路,才到了乌杨村。
站在篱笆外,只见屋中一灯如豆,杜娟不知道邵元节是否已经回到家中?
她与邵元节分别了四个多月了,多少相思,多少担心,却向谁人说?
杜娟在黑暗中悄立了小会,便伸手去推门。
屋中人正在灯下吃饭,众人陡见杜娟回来,俱各吃了一惊。
杜娟扫视了一眼,只见有舅娘和表哥表嫂及两个表弟,却唯独没有邵元节!
杜娟的表情反常的平静下来,勉强一笑,招呼道:“舅娘!你们这时才吃饭啊!”
舅娘微笑道:“是杜娟啊……你回来了!”
杜娟嗳的答应一声,走进了屋,将斗笠放在门边墙壁上立着。
邵元节的表哥谢进站了起来,高兴地说道:“弟妹,你刚从辰州城里回来的吧?你还没吃饭吧,快坐下来吃饭!”
杜娟展颜一笑,说:“表哥,我真的是又累又饿了。”
谢进忙教妻子给杜娟盛饭,杜娟口中虽然说:“表嫂,我自己来吧。”但却没有走过去,而是亲热地站在两个表弟身后,双手分别抚摸两位表弟的头发,说道:“谢英,谢豪,表嫂给你们每人买了一件新衣服,等饭吃完了再试一下好吗。”
两个表弟都欢喜地看着表嫂。大表弟谢英略显羞涩,小表弟谢豪说道:“谢谢表嫂!”
舅娘低声道:“元节到白水村找他师公徐老师去了……”
杜娟听了这话,强抑激动之情,没有接话。
谢进老婆给杜娟盛了一碗玉米饭,杜娟道:“谢谢嫂子!”便挨着大表弟谢英坐在一根条凳上,吃起饭来。
谢进道:“弟妹,我们也不知道你会回来,家中没有准备什么菜……”
杜娟忙说道:“表哥怎么跟我客气!我又不是外人。”
谢进同妻子及继母互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已经听说了邵元节和杜娟分手的事情了,都十分惋惜。大家都很喜欢杜娟,现在见杜娟赶回来,心中都着实高兴。然而邵元节能否与杜娟再续前缘,大家都心中没数,不免替二人担心。
杜娟表面装成没事人的样子,笑吟吟同一家人吃饭。虽然菜只有一个腌制的炒青菜,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杜娟吃完一碗饭,正欲起身添饭,身畔的大表弟谢英忙红着脸站起来,要给杜娟添饭,杜娟嫣然一笑,便让他为自已盛饭。
杜娟正欲说话,却见板门推开,邵元节出现在了门口。
众人不安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邵元节,杜娟见邵元节已明显清瘦了许多,精神显得很憔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邵元节没注意到杜娟的到来,也不同人说话,自顾将斗笠放在门边墙壁上,同杜娟的斗笠放在一块。
邵元节转过身来,对舅娘说道:“舅娘,徐师公告诉我说,让我后天同陈师傅和徐小七一道去泸溪替人赶一趟尸。”
众人一时间都不说话。
邵元节走到水缸前,用木水瓢舀了井水大口喝了。
舅娘柔声说道:“元节,快过来吃饭。”
邵元节说道:“我和徐小七在徐师公家中已经吃过饭了。”
邵元节也不看众人,便要回屋去歇息,谢进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说道:“元节,你喝酒了么?”
邵元节道:“我陪徐师公喝了一点。”
邵元节呼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自已吃吧,我先进屋歇息去了。”
谢进拉了他一把,说道:“你看谁来了……”
邵元节愕然道:“谁啊?——”
谢进不答,邵元节纳闷地转身望了一眼,他的目光与杜娟的目光相遇了,邵元节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杜娟,杜娟一言不发看着他。
邵元节定了定神,讷讷的道:“你来了……!”
杜娟破颜一笑,说道:“我刚回家来……”
邵元节站在那里,一时间罔知所措。
谢进道:“元节,弟妹她……”
邵元节呆了一下,傻傻的说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杜娟勉强一笑,开玩笑道:“这是我的家啊,我当然要回来啊!”
邵元节忽然流下泪来,忙转身急步走向自已屋中。
众人呆在当地,难为情地望着杜娟,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杜娟抿唇一笑,对众人说道:“没事,先吃饭吧。”说完自顾吃起饭来。众人见她没事人一般,心中暗暗奇怪。
杜娟也不解释,一边吃饭,一边还笑吟吟地同大表弟谢英说话:“几个月不见,谢英好象又长高了,你现在正是吃长饭的时候,要多吃几碗饭,知道么?”
谢英腼腆地低头不说话。杜娟又道:“我这次到湖北蕲州,见到了我的兄弟杜慎思,他同你一样大,都是十四岁!”
谢进皱着眉头对兄弟说道:“嫂子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吭一声!”
杜娟笑道:“他们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好象都有些害羞,我兄弟开始也是这样的,后来同我这个姐姐熟悉了,才变得爱说话了。”
想起兄弟杜慎思,杜娟不由眼圈一红。
众人见杜娟谈笑自若,都暗暗为邵元节和杜娟可惜,这叫做什么事啊!
杜娟不慌不忙吃完饭,望着表嫂说道:“我先进去一会……”
表嫂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你们好好说话啊……”
杜娟嗯了一声,对众人恬然一笑,又对谢英说道:“我起来了,你当心些啊。”说完起身走进了屋里。众人目送杜娟进了屋,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说话,竖耳倾听屋里动静。
邵元节呆坐在床上,见杜娟进来,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杜娟微微一笑,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嘟起嘴注视着他,口角噙着一丝有趣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