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第二天何凡照常来到研究中心的时候，他发现之前的纠结已经不必要了。很显然，互联网时代的传播力量是惊人的，更何况Babel还在演讲结束后将相关内容放到了他们每日几十亿PV访问的网站上。Babel实现人工智能突破的消息在各大网站引发了疯狂评论和转载，各种赞叹、怒骂、猜测让人眼花缭乱，其中也包括了Babel曾经黑入中国火星探测器的小道消息。虽然后者并没有引起公众的过度关注，但研究中心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很可能是真的。
研究中心的工程师们反倒有一丝轻松感觉，因为这至少证明了并非自己人的错误。王屹峰等一帮最年轻的成员来了兴奋劲，围在一起激烈讨论Babel可能的入侵手法。何凡没有加入他们，他想起罗冰，心里有些暗暗的担忧。
果然，下午的时候，刘伟明打来了电话，语气有些低沉。何凡被叫到了行政办公楼层的专用会议室，推开门，何凡看到刘伟明身边还坐着两个身着军装的人。
“小何，总参的两位同志，来了解火星工程的情况。”
两人起身和何凡握手，“崔大方”，“李明”。
“何老师，火星车登陆后出现异常数据的事情，上面很重视。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负责调查可能的间谍入侵或者干扰。技术细节上，要麻烦何老师多指导。”
“这么快就确定是外部干扰了吗？”
“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何老师不要以为我们是大老粗嘛。”为首的崔大方笑笑。他的面相朴素且充满沧桑，如果不是穿着军装，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大叔。
“其实我们从最初出现异常数据的时候就已经在关注了，只是因为火星工程并不是军方的敏感目标，所以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但是如果有国外公司入侵这样的大型工程，那就涉及国家战略安全了。”较年轻的李明补充道。
“那我能做什么？网络战我不懂。”何凡直接了当的回答，和大多数科研人员一样，他不喜欢来自科学之外的干扰。
两位军官对视一眼，李明尽可能礼貌的开口问道：“何老师，您昨天参加了Babel的清华演讲？”
“什么！你们在监视我？”
李明连忙摆手，“何老师不要误会。我们在调查罗冰的相关资料时，从演讲会场的监控录像中发现您和罗冰有过交流。”
“……那是纯技术方面的。”
“您当时情绪有些激动？”
“……是，我当时也怀疑Babel可能跟火星异常数据有关系。”
刘伟明有些诧异地看了何凡一眼。何凡脸上有些挂不住，继续解释道，“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我想要先证实。”
“您觉得应该如何证实？”
何凡有些火了，“你们应该直接去问那个罗冰吧？我说了，网络战我不懂，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证明国家战略安不安全。我只是想证实一下他们预测的台风！你们应该理解那是多么超前的技术吧！”
崔大成抬起一只手，表示没有敌意。“其实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你觉得他们所说的预测会是真事？”
“从演讲的逻辑和Babel的做事风格来看，应该是的。”
“那么，这意味着他们实现了人工智能的突破，就像网上评论的。”
“我认为是这样。”
“一个人就能设计氢弹或者监听全球通话，就像他们说的，这是赋予个人超能力了。”
何凡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才是军方情报部门真正感兴趣的内容。他一下子冷静下来，事态可能远远超出工程故障或者黑客恶作剧的范围了。他感觉自己背后有一丝凉意。
“应该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何凡自语般低声说道。
“但突破已经出现了，而且他们看起来胸有成竹。”
“那又如何？”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中国宣布这种突破？”
“……也许只是巧合？”
“更可能是某种特意的安排。”崔大方指指天上，“别忘了火星车。”
“何凡，”崔大成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我们希望你与罗冰接触。”
***
28天后。何凡没有答应军方的要求，那两位军官也没有强硬施压。刘伟明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同样没有多说什么。火星任务顺利的继续着，大量包含以往未曾探索过的火星细节的图像被发回地球，但公众的注意力明显已经转移到了气象预报上。为此，很多组员私下抱怨Babel用不光彩的手段抢了风头，但其实大家都明白，火星工程这种长期性科学项目通常也只有开头一段时间会受到公众关注。好在这里的人们都是科学家和工程师，清楚火星工程的真正意义所在，因此并不影响工作心态。相反的，他们和社会上每个人一样，都在默默关注着天气预报，希望共同见证人类的又一个历史性时刻。
当联合台风预警中心宣布在关岛西偏北方向，北纬17.7度、东经138.6度的西北太平洋洋面上出现热带扰动时，这成为了有史以来最为轰动的一次气候预报。即使才只是一个开头，预测在时间和地点上体现出的前所未有的精准也点燃了全世界的热情。互联网再一次被各种关于人工智能的话题覆盖，新闻媒体言必称智能和未来，而人们即使是在街头巷尾的家常聊天中也不忘加上几句机器人以彰显跟上时代。
两天后，日本气象厅宣布该热带低压升级为热带风暴，赋予台风名称“摩羯”，正式锁定了Babel堪称世纪预测的成功。此后，台风摩羯就像一个参加彩排的乖小孩，几乎一步不差地完成了Babel给它安排的舞蹈课程。
9月24日上午11时，联合台风警报中心将其升格为一级台风；下午11时，二级台风；9月25日上午5时，三级台风；上午11时，四级；下午11时，五级。至此，摩羯成为当年西北太平洋区域第三个五级超强台风，中心风力最大值60米/秒。
9月26日上午，台风摩羯从中国广东汕头地区登陆。直到这时，乖小孩才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即使中心风力已经减弱为49米每秒，这仍然是中国大陆几十年不遇的巨大气象灾害。在天地变色的咆哮中，狂怒的风暴就像推到玩具一般刮翻大树和汽车，压垮未加固的工棚和旧厂房，破损的广告牌、铁皮和瓦棚像纸片一样被卷向半空，又裹挟在几乎横飞着倾泻的暴雨中砸向地面。这是让理智退步的自然之力。面对此情此景，即使再冷静的人也无法抑制从基因深处被激活的惊惧和敬畏。
然而，这一次，人们做足了准备。早在一个月前，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态度的沿海渔民、城镇居民、私营企业主们就已经各自安排了自己的工作、生活和出行。政府部门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提前做出了防灾救灾措施。当台风摩羯最终减弱并消散后，政府给出了零伤亡和对于15级登陆台风而言称得上轻微的财产损失报告。
这是名副其实的科技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