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理安没有问，李佑朗也没有说。似乎已经慢慢变成了一种习惯。只不过，那句话还是在嘴边徘徊着。她对视着那双眼睛的时候，想说出来。但一股激流直冲大脑。也就顾不得了。真的像谁说过的，再生气再伤心，身体总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她的床上，她每晚都要对话的那个男人第一次真实的出现了。杨俊梅、张颖转道去了泰山，和某位官太太一起祈福进香。俨然成为了一种工作。姑姑可能又会不高兴了。老太太卧病在床，两个儿媳妇却正大光明地出去游山玩水。
王理安想起《Grey'sAnatomy》。Meredith与Derek分手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眼神交错时的冲动。王理安一想到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觉得悲凉。她躺在李佑朗旁边，手指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汗毛。那种奇妙的感觉自手指一路狂奔着，她忍不住回过头。看见他闭着眼睛。知道他没有睡着。
再也想不到他其实正在打架。他答应了周娜，那晚她讲过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告诉其他人。可如果刨去那件事，对王理安讲什么都没有意义。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在肯德基见周娜。
“我妈今天带我去见了一个人。”周娜狼吞虎咽地吃下两个汉堡套餐。她一不开心了就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填满。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她会和谁一起做呢？李佑朗竟然有些好奇。
其实他们今天也才刚见过面。
李佑朗应了一声，等她继续说下去。周娜喝了一口冰可乐。那凉爽的感觉让她想起蛋糕店外，她曾经的悲伤。有两股悲伤拧在了一起，周娜夹在中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刚刚她寒暄地问他明天有什么安排吗？这么晚见面不会耽误。他笑着耸了耸肩。“明天要和王理安去领证，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把户口本找出来。”
他笑得很淡很轻很自然很刻意。
我爸突然去了广西。说和朋友去做点儿生意。我妈带着我搬家了。我妈不经常回家，我一个住在那里很害怕。
零零散散地说出来，像是一根一根竖起来的电线杆子，没有连上电线。突兀地排列着。李佑朗听见她说一个人害怕，敏感地骤然抬起眼睛看向她。周娜很聪明，明白他以为她在试探。“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当然想象不到她一个人住在两层的房子里有多害怕。周围都是寂静的绿荫，在黑夜中全都变成了黑压压的森林。她在床头放了两把水果刀。如果她可以买到枪的话，也一定会制备一支。
慢慢地，她恢复了理智。既然都已经坐在这里了，也就更不需要那些小女孩儿的把戏。
“我爸知道了我们两个的事。我不知道王理安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爸和她爸是很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他觉得很对不起王理安，对不起她爸。我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决定去广西。”她顿了顿，眉头蹙着。知道她在忍住不哭。“他走之前找过王理安她爸。他喝醉了，傻了吧唧地站在楼底下给我打电话。我也傻了吧唧地趴在窗户上看着他接他的电话。他还是舍不得骂我。但是他说让我去和王理安道歉，希望我们能像他们一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还说希望看到我和王理安像小时候一样快快乐乐的。我从来不知道我爸还能说这么煽情的话。你知道吗，我原来不明白我妈这么……这么浪漫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看上我爸爸。就算有什么原因，但要挑一个睡在身边的人。她不会勉强自己的。呵呵，看来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是会说两句漂亮的话的。”
李佑朗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地往嘴里放薯条。他在心里冷笑，就算她爸爸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也不会伤心。恐怕她只会认为他很傻。
悲伤也好，温情也罢。总之这与周娜的夜晚格格不入。李佑朗有些不耐烦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努力了许久，但他还是狠不下心把它讲出来。
只好等待着周娜自己忍不住说出挽留的话，好让他完成这一程的任务。不然他也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么晚的时间来赴约。
但她似乎很进入状态。“我觉得他一定是知道了那件事……”她停下来，一脸痛苦。“你等一下。”李佑朗走到柜台，买了两份薯条。“好了，你继续说吧。”
“你知道吗，我妈那个二货告诉我说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嗯。然后呢？”
“我从前不知道我妈这么有钱。现在才发现，原来我爸为了把我留在身边一直都很不容易。你知道吗，原来我妈还是有正式工作的，只不过就是工资比别人会多一些。对了，我妈去你家，我真的不知道。”她没有看见李佑朗微微轻蹙的眉头。正在思量要怎么对他讲下面的话，会让她自己好过一些。到现在，她还是不能冷静地面对这件事。
“今天晚上我妈带着我去见了一个人。她没对我说多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出来那个人一定很重要。为了今天晚上，她准备了很久。很兴奋，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这么重视一个男人了。我听见她还和她的小姐妹们在电话里吵架。我听见她说，就算他真的是为了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感觉跟看电视剧一样。特别狗血。呵呵……”她笑到手冰凉地发颤。或许是可乐太冰了。
但李佑朗却在心中又冷笑。周娜的故事里离不开男人。几乎就像体香一样，成为她的一个味道。怪不得从前他总觉得她很独特。他觉得这是她活该--也因为这发生在姜绮和李东强之后。若是以前，或许他还会觉得她有些可怜。
手指一划一落，屏幕上出现了他和王理安合照的屏保。周娜也看见了。也看见李佑朗眼睛里流露出的亲昵的感情。真是充满真爱的一个晚上。当她看到姜绮看蒋严的眼神时，一下子就想到了高中时候王理安看李佑朗的那眼神。她的故事跟王理安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恨王理安。她没办法迎接蒋严期待的眼神，夺门而出。天上蒙蒙地下着雨。淅淅沥沥。
如果这时他们身边出现了一个有神力的人。一定会笑。坐得这样近的两个人，却还是在两个世界里。浓重的自私味倒像是保护罩，保护自己去不到别人的世界里。
沉默之后，周娜悠悠地说道：“你应该知道蒋严，对吧？”
李佑朗一愣。蒋严离开济州的时候，有人家买了鞭炮庆祝。他听说过。那个人其实离他也不远。他女朋友好朋友的爸爸。
原来，还可以更近一些。
此刻，他躺在王理安身边。手指可以感觉到王理安身体的温度。那样轻柔。像是哪边吹来的一阵临近夏天时的春风。暖暖地，轻轻地在人脸上亲吻着。但只要闭着眼睛看过去，王理安还是上学时候的样子，从来都是爽朗地笑着，娇羞地嘟着嘴。她牵着他的手一路奔跑。好像什么时候确实这样做过，他有些不记得了。难道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就真的可以变成她？
王理安和周娜就像小说电视中的两姐妹--分道扬镳互相陷害的那一型--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然有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
从周娜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显然她对那段时光还是非常留恋的。
最后还祝福他们。笑着说。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来，我等着你。如果你不来，那你一定要好好对王理安。她不错。不然，我们三个人都不会好过。这应该是祝福吧。
倒是王理安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待周娜有任何不同。如果是从周娜嘴里听说的，他一定以为她胡扯。这样想来，觉得这两个女人都是恐怖的人。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一个若无其事地抢夺，一个若无其事地原谅。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尴尬得不得了的事情。女人，果然是怪物。
“你在想什么？”这时，王理安突然问道。李佑朗眼睛微动，但是没有睁开。他知道现在他的睫毛一定在乱颤，可控制不了。他转过身，想把王理安翻过去，抱着她的背。好不用面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理安听话地转过身。背对着李佑朗在他心口插了一把刀。他觉得背后凉凄凄。他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你在犹豫，在衡量之前的决定，衡量我还有周娜。你害怕了……”她感觉到环着她的那条手臂滞住了。不打自招。
王理安抚摸着身前这厚实的手掌，一边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其实以前我总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去习惯另一个男人了。一想到哪一天会有另一个男人躺在我身上，我就觉得恶心。我也觉得我没办法容忍躺在我身边的人，能够同时躺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也觉得恶心。”
她握着李佑朗的手，使它抱得更紧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