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传统力量总是能让人望而却步。刘颖火化。薛城北远远地看着,没敢向前靠近。医院有人帮忙。如果说看守或许更加合适。没有任何异动,他们放心地把刘颖的爸爸妈妈送上车。一路护送回家。
老两口一夜之间都苍老了许多。怎么连背都能弯下去这么多呢。薛城北低下头,一阵心酸。刘颖婴儿肥的小脸儿还在他眼前,再一晃,就都是她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六月半。不是抬头远叹的天气了。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好像是在催促着人们要加快自己的脚步,如若不然,还会有更大的热浪扑过来。
薛城北转过身,戴上厚厚的墨镜。是时候该去机场了。偏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小严。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你走了吗?”
“还没有。马上就要登机了。有什么事儿回来再说吧。”小严倒是心急地一头扎在韩桥的事情上。也总是打电话来给薛城北。半点儿都没听出他开始变淡的语气。“韩桥的事情恐怕等不及了,已经见报了。”
哦……薛城北装作不知道地应了一声。“是吗,什么时候啊?”
“今天早上的报纸,你不知道吗?”小严愣了一下。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件事的。
“不知道。不跟你说了,我要过安检了。”薛城北匆匆挂掉了电话。他坐在车里,缓了缓神。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人的注意里有时候确实需要专一一些,不然老天爷都不会帮你。薛城北这样安慰自己。启动了车子。但没办法。脑子里还是充斥着对抗的炮火。
理性来讲。安贞国案子现在已经在调查取证阶段。济州方面也控制住了丁琴。希望这两个人总有一个人会先当这个妓女。他如果能在这方面找到缺口,便是对蒋严最大的打击。蒋严也不是无源之水。他肯定也会在另一方面动手脚。双方拼的就是时间。
当初,安贞国与柳开凡还有郑启璐三个人合开的物流公司。各有持股。安贞国和柳开凡各持股百分之四十。郑启璐持股百分之二十。后来,蒋严介入。柳开凡退出,将股份全部转让。这时的安贞国持有百分之十六十股权,郑启璐持有百分十四十。安贞国出任总经理,独掌大权。所有的程序都有公证处公职。材料齐全。其年底,郑启璐的经营权、求偿权被剥夺。后来他心有不甘,想通过法律来解决。不料却因为涉嫌作假帐被调查。这一击,郑启璐吓得不敢再声张了。这便是蒋严开始担任济州市********那一年。
同时柳开凡借机入股诚品百货。与已经羽翼渐丰的安贞国一起联手,夺取了诚品百货的控股权。这与后来持有近百分之二十干股的周梓晨和她背后的蒋严绝对脱不了干系。
第二年诚品百货大火。偏偏郑启璐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偏偏他死后持有的公司股份全部被柳开凡重新低价收购的文件浮出水面。另外,安贞国在担任全新公司的董事长期间伙同周梓晨,将公司账户中的钱,源源不断地打入一家小型工程公司,进行公路工程招标。这家公司后来被查证幕后老板便是周梓晨。
再后来,蒋严逐渐在济州站稳脚跟。排除异己,卖官鬻爵,大权独揽。周梓晨又开始染指房地产和建材方面。很多都是找人替她出面。蒋严一直很谨慎,不然不会到现在这么恶略的环境下,还能安然地在南泉做他的副省长。为自己的老婆女儿打理安排。这些年,薛城北花费了打量财力收买线人挖掘证据材料,仍然还是边边角角隔靴搔痒。尤其现在,周梓晨已经同蒋严离婚了。财产肯定也做了分割。
薛城北觉得头有些疼。遇上这种事情,他们最会办的就是抻时间。恨不得把一秒当一年来拖。再这样抻下去,早晚就把最好时机拱手与他人。安贞国被捕。柳开凡被约喝茶。蒋严不是傻子。他手段有多狠,薛城北很清楚。越是清楚就越是忍不住着急。深呼吸也挽救不了在碰碰床上被玩弄的心脏。争分夺秒简直让他窒息。
他拨出林琳在法国的电话。急切地想要知道她口中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电话没人接。
他用力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李佑朗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个世纪一样。醒来之后竟然有些断片儿。正巧何玉霞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看见他醒了,心疼地说道:“怎么不再睡会儿了,你看你累的。杨俊梅也真是的,可看着不是自己家人了,用着也不心疼。喝水吗?”
李佑朗呆愣地坐在床上,还是兀自反应着何玉霞的话。但多半已经流失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什么什么时候,你正好睡了一天了。起来也好,过去看看去。杨俊梅那边都快疯了。你要是再不露面,她又该那话点你了。”
沉睡了这么久。李佑朗笑了笑。“连个梦都没做。”
何玉霞撇撇嘴,打开李佑朗的衣服。昨天刚脱下来的衣服,都已经洗好晾干了。“对了,我昨天过去帮忙。看见王理安的衣橱里放着一件好漂亮的裙子,问杨俊梅。她说她也不知道谁送的。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她了。”
李佑朗冷笑:“还能是谁?”
何玉霞听到儿子这样说,不禁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和别的男的好上了,还是有别的男人追她啊?”
语言有时候是很好的催眠曲,有时候却是不错的催醒针。李佑朗被逼着说了一会儿话,逐渐就醒了过来。他看着何玉霞既不担心又不生气,反而闪闪熠熠好奇的眼神,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转了一个话题问道:“你没跟别人说王理安的事情吧?”
何玉霞愣了一下:“没有啊。你妈还能连这点事儿都不懂啊。这是多大的丑事了,要是你以后真得跟王理安结婚了。让人知道了肯定要说闲话了。一个大姑娘丢了这么多天,多半就是让哪个歹徒盯上强奸了……”“妈!你说什么呢,王理安要是真得出了这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啊。你瞧瞧你,一兴奋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对了,我爸呢?”何玉霞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我不过就是跟你说说。你爸在王理安家呢。还算不错,这两天没有没心没肺地去打麻将了。”他看着妈妈,无奈地笑了笑:“行了妈,帮我烧上水我洗个澡。”“放心吧,已经烧好了。瞧这忙忙活活的,跟办丧事似的……”“吓!说什么呢。又要疯啊。”李佑朗没有真得生气。也是慢慢习惯了。他扶着何玉霞的肩膀,去到卫生间洗刷。
这时李东强回来了。
打过招呼。李东强往沙发上一躺。何玉霞乜斜着眼睛,冷笑一声:“怎么,去了这么会儿的工夫就累了啊。朗朗可是在外面找了两天呢。儿子都没说什么,你还有脸说累。”
李东强现在才感觉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劳累。身体中每个部分都是干干硬硬的,仿佛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没错。他睁开眼,何玉霞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一边进进厨房噼里啪啦,一边过来拿壶倒水稀里哗啦。李东强看见房间在转。
李佑朗洗漱完走出来,看见李东强脸色不好,连忙问道:“爸,你怎么了?”
李东强没有说话。讨厌说话,连自己说话都觉得噪得心慌。他抬起手,指了指电视柜。李佑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拿出速效救心丸递过去。厨房里何玉霞没有注意到李东强刚刚竟然在生死攸关间徘徊了一瞬,继续着自己的不满。
李佑朗扶他坐起来,拿起水杯。李东强喝了两口,就放下了。这是一个月来,儿子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李东强看着儿子,眼眶竟然泛红。张了张口,好像鱼刺卡住了一样。尖锐地抵住在喉咙。许久才说道:“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你说是不是?”“王理安还是没有消息嘛?”李东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两口子都快疯了,现在倒是盼望着能是绑架才好呢。不过也没有来个电话之类的。”
何玉霞警觉两个人在小声说着什么。愣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父子两人都埋着头,沉重地气氛像舞台上的干冰大团大团地朝她涌来。“儿子才睡醒,你别跟他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王理安的事情总归没有到太坏的地步,不然不就见报了!”
父子俩不约而同地霍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何玉霞。李佑朗叹了口气:“妈,这种话,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起来没完了呢……”李东强摇着头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回卧室。
何玉霞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李佑朗站起来要走,她忙拦住,说道:“吃点儿东西再去,我这都给你做好了。”
“不用了,我也不饿。我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的,再出去找找吧。”
“那也不差这一会儿吧……”李佑朗突然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妈。说句不好听的,王理安如果死了残了也好了。要是好好地回来了,说不定会比你还要恐怖。”
何玉霞看着儿子关上门。许久还是站在厨房门口,直到水壶尖厉地嘶叫声响起。她才懵懵然缓过神来。鸡皮疙瘩瞬间攻占至脸颊。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人啊。是不是真的完好无缺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