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恶心的事物是人体本能，当杨戬看到如此巨大又令人作呕的一只赖蛤蟆扑向自己时，完全是下意识地侧身退步，让赖蛤蟆从自己身前扑空，狗啃屎状重重摔在地上。
“扑通！”
赖蛤蟆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咕呱乱叫，声音是那么难听，害众人纷纷皱眉咧嘴。
好半天，屋内都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似乎被嫦娥化蟾的景象震住；又过一会，杨戬才先回过神来，万般艰难地望向地上的赖蛤蟆，拳头紧握、呼吸渐急，分明是顶着心中巨大的抗拒想要帮其什么。
“二哥，”看出杨戬要帮嫦娥，李啸吟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情，悠悠提醒：“你要帮嫦娥恢复人形可以，但可别用错了术法。我是将嫦娥打回原形的，不是用幻术将她变成这样的；所以，你要帮她恢复人形，最好别用解幻法浪费时间，用复形咒，再给她输一些真气就可以了。”
看似风凉的指点，实际是在警告杨戬，别在她面前耍花招，别眼见事实还试图包庇嫦娥，冤枉她用幻术将嫦娥变成这样。杨戬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李啸吟话中的敲点？他本来也没想冤枉李啸吟，护一毁二不是他的作风。何况，在座所有人都懂仙法，李啸吟有没有用幻术，大家都心知肚明。
听罢李啸吟所言，杨戬一语皆无，目含抵触，转向化成蟾蜍的嫦娥，刚要使复形咒，就被杨婵扑上来拦住。
“等一下，二哥！”杨婵绕过桌旁来到杨戬身边，拦住杨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确认地上那只蟾蜍是嫦娥仙子、而非蟾蜍精冒冲吗？如果嫦娥就是蟾蜍，那母亲为什么要骗我们？”
是啊！母亲为什么要骗我们呢？杨戬自问，却找不出答案。嫦娥的原形完全毁了他千年憧憬和梦，所以纵然事实俱在，他心底还是希望眼前所见是假，希望真正的嫦娥还是他认知里那个雍容高雅的仙女。
因杨婵一问再陷挣扎，就在杨戬为杨婵的问题困扰时，却听见李啸吟自信满满的分析传入耳中：“与其说瑶姬在骗你们，不如说瑶姬想引导你们认识好的事物。奔月真相是很丑陋的，但嫦娥的形象却是那么美好，所以，瑶姬与其给你们讲真实的奔月，让年幼的你们疑惑不解，甚至懵懂地学习嫦娥自私、见利忘益的一面，倒不如把奔月故事换成美好版本，这样小孩子听起来比较容易接受。另外，嫦娥奔月的故事会与史记如此相反，原因也有嫦娥居地优势之因。月，本身给人的感觉就是皎洁、亮丽，能引起人无数遐想。嫦娥栖居月中，使人们本能认为，皎洁、亮丽的月里住的仙女也一定如月一般漂亮。而嫦娥成精恢复人形后，又确实符合人们对月中仙女的遐想。于是，人们开始忍不住怀疑嫦娥奔月另有苦衷。没错，对于熟知奔月真相那辈人来说，最初只是因嫦娥貌美如玉，不想让这玉有瑕疵，而不自主地怀疑嫦娥奔月另有隐情。但嫦娥发现了这点，就开始一点一点去改写历史。不得不说，嫦娥忍辱负重的功夫可比二哥高多了，二哥为促生新天条不过忍辱几百年而已，但嫦娥却忍了几千年。我想，在这几千年中，嫦娥最初是不否认奔月真相的，她只会聪明地随可怜她、怀疑奔月另有隐情的人，打马虎眼。但随着岁月流逝，外加三人成虎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怀疑嫦娥奔月一定另有隐情，于是嫦娥找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承认人们的怀疑。自此，奔月历史被彻地改写。我在天档部任职时，居然发现嫦娥奔月有两种记载，一是偷药，二是护药。而偷药那卷，竟被压在万千档案的最底下。可见嫦娥社交之道高操，是多么广得人心。”
默默听完李啸吟的长篇大论，最后，杨戬和杨婵脸上的质疑所剩无几，留下的，只有美梦幻灭的心痛和无奈。千年美梦幻灭，使他们克不住感觉如坠深渊。
闭目平静片刻，杨戬望着地上的三腿蟾蜍，二话没说，单手掐诀，指印上银光缭绕，微时后把手一挥，一片银光立刻洒落，如雪一般，飘沐在蟾蜍周身，令蟾蜍如水洗一般，又变回嫦娥的模样。
恢复人形，嫦娥泪流满面，俏脸上堆满忧伤与羞愧，趴在地上揉着肩头和后背不起来，似乎被李啸吟打伤，一时没缓过劲儿。
若换往日，杨戬一定会蹲身将嫦娥扶起，关问嫦娥伤得怎样；但现在，杨戬望着嫦娥，眼里只有失望和懊恼。
没人扶嫦娥起来，众人不知是在看杨戬的态度，还是仍没从奔月真相的震惊和嫦娥原形的错愕中苏醒，皆固守原地没动，也不说话。
又过一会儿，杨戬目含追溯、语带怨叹地对嫦娥轻声问：“仙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偷药成仙、抛下后羿。你不是说，你的心已被后羿添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吗？既然你对后羿用情之深，又为什么要拋下他，一个人成仙？”
长长的睫毛一交，一行新泪从嫦娥眼中流出，仿佛杨戬的问话刺痛了她的心伤。
抬头望着杨戬，嫦娥楚楚可怜道：“正因为我太爱后羿，才会患得患失。后羿会爱上我，全因为我是方圆九洲八部最美的女子。可是容颜总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老去，我好怕有一天我的容颜不在，后羿就不爱我了。所以我偷食仙丹，想青年永存。我想让后羿永远爱我！我做偷丹小贼，只是想留住后羿的爱而已！”
移开目光，杨戬和杨婵都没说话，眉头皱成一线，似乎理解嫦娥，但又有很多事想不通。其他人听了嫦娥的话，也各有所思，纷纷面现纠结。
“胡说八道！”见杨戬等人为嫦娥所说有些动容，李啸吟怒斥一声，随即巴掌隔空扇来，一道劲风划破空间，正中嫦娥脸颊。
轻脆的巴掌声害众人吓得一蹦。玉鼎真人半张着嘴，气吸嗓眼，半天才拔上来，之后用破扇子把嘴挡住，小声嘟念道：“好泼辣的小女娃！”
“仙子！”见嫦娥被打得滚出一圈，洁白的脸蛋上立刻起了五道血痕，嘴角开裂流血，杨戬本能上步想扶，哪知胳膊却被杨婵拽住。杨戬不解地看着杨婵，却发现杨婵根本没看她，眼睛只看着被打的嫦娥，神情惊讶，手抱其臂，好像是被李啸吟的泼辣吓到。
隔空耳光扇出，李啸吟旋即便蹿身到嫦娥身旁，指着嫦娥的鼻子怒斥：“与其说你爱后羿，不如说你更爱那种被后羿爱的感觉！不只是后羿，你还喜欢万千男人围着你转的虚荣！你拥有足以让男人心动的容貌和声音，这是让你获取虚荣的资本。为了守住虚荣的资本，你才偷仙药，妄求自至永生。可怜后羿求得仙药后，却舍不得丢下你，而将仙药搁置不动；但你却为了虚荣丢下后羿，偷吃仙丹，弃后羿而去，简直薄情寡义、禽兽不如！幸好西王母眼明心清，对你做出最合理的惩罚。你吃仙丹不是为保美丽容颜和动人声音吗？西王母就让你化作蟾蜍，让你披着这世界上最丑陋的外皮，叫声难听透顶！”
“不是的！我是怕容颜老去、后羿不爱我了，才偷吃仙药的。我以为吃完仙药单能长生不老，却没想到吃完药后，人就无法自控地飞到天上。我隐瞒真相是因为我真的很后悔，后悔一时私欲难控和后羿分离。我甚至自己都希望我偷丹奔月是另有隐情的，所以当有这样的怀疑出现，我便将错就错。归根结底，我就是没有三公主的勇气，不敢面对自己一时犯错，才报憾终生。”嫦娥使劲晃着头，声音凄柔低婉，玉面泪珠晶莹，催人心疼。
“典型的名利色势，还巧言狡辩！”李啸吟萌眸圆睁道，抬手就要扇出第二巴掌，却被杨戬将手死死抓住。
“四妹，够了。现在真相大白，仙子也认识到自己的过失，你就放过她吧！”死抓着李啸吟的玉腕，杨戬的语气却不强横，而是满附劝说。
“真君，奔月一事，嫦娥承认有错。但名利色势，嫦娥实在不甘领受。”见杨戬抓着李啸吟不放，嫦娥抓到话隙，目光颤颤地望着杨戬的双眼，言词恳切又委屈至极：“与真君初识，真君被天廷通辑，嫦娥救真君，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求过一丝回报；弱水下界，嫦娥在广寒宫帮真君绘制开凿渠道的图纸，而不是去下界同大家一起商讨，就是不想分取大家的功劳；嫦娥劝你为三界众生住手，不是领旨去的，而是自己去的，原因就是不屑玉帝奖赏；你和三公主的婚礼，玉帝不准任何人参加，嫦娥人虽没去，却送去一分精心制作的月饼，祝福你和三公主永结同心，从没怕过月饼被天廷查获，被玉帝降罪。真君不妨回忆，嫦娥与真君相识千年，可曾有过一次爱名爱利的行为？所以这名利色势，嫦娥万难领受！”
回顾往昔，杨戬不得不承认，嫦娥的话没错。在他的印象里，嫦娥一直是默默关心和支持他的人，即使忍辱负重这几百年被嫦娥误会，但真相大白后，嫦娥立刻就不顾王母阻拦，执意下界到他身边。偷丹并隐瞒奔月真相确实是嫦娥不对，但嫦娥也受到了最重的惩罚，本尊从美女变成蟾蜍，这样应该够了。
“啪！”
正当杨戬回忆往昔与嫦娥的种种时，轻脆的巴掌声便再次响起。害杨戬当时一惊，赶紧驱目察看，刚好看到李啸吟的另只手落下，嫦娥的另一边脸出现一个手印，鲜血顺着嘴角刷地流下。
瞪着李啸吟，杨戬的双拳悄然攥紧：“四妹！二哥刚才说过，嫦娥仙子是有错，但已受到应有的惩罚，已经够了。其他人再揪住不放，就是得寸进尺。原谅二哥招待不周，你若再对嫦娥仙子动粗，二哥可要请你出去了！”
直视杨戬的双眼，李啸吟愤愤中带着警醒道：“嫦娥与二哥相识千年发生的事，我早了解过。私救二哥是偷偷摸摸，五哥带人查到广寒宫，二哥早已离去，没有人证、物证，玉帝想罚嫦娥也难平幽幽众口。别忘了嫦娥人缘可很好，玉帝若无凭无据罚她，众仙岂会坐视不理；绘制制水图，嫦娥早就知道二哥不会独吞功劳吧？结果二哥果然说出是嫦娥帮你画的图，还惹得三公主痛哭离去。三公主一闹，嫦娥的功劳还有谁不知道；劝你罢兵收手的确非玉帝指派，但只要二哥退兵，玉帝岂会不调查二哥退兵之因？你才走，王母就已经知道是嫦娥将你劝退；你和三公主结婚，她送去月饼，却不怕月饼现天的言词就更可笑。有二哥在，谁敢去杨府查月饼的来历？而且月饼是用来吃的，你和三公主如果将月饼吃掉，就是让天兵搜也搜不到！二哥，枉你在官场无间道多年，怎么连这点技两都看不穿？”
眸光因李啸吟的批评、揭露忽明忽暗，杨戬朝身后的嫦娥微微偏了下头，双拳克不住惭惭放松。
察觉杨戬拳头放松，李啸吟蓦然转身绕到杨戬身后，出手如电，将嫦娥抓起撇在众在正前方，步步逼近嫦娥，冷声质问道：“名利色势你受之不甘？隐瞒奔月真相，难道不是为保自己可怜的名声？数千年来，在大家面前好像默默付出，实则功劳人尽皆知，这岂非最大的利益？为保美貌，弃夫偷丹飞升，这还不算爱色？鄙视蟾蜍，成了神仙却做不到众生平等，这不恰是势力眼？说你是名利色势的典型，你还觉得冤枉。今天本小姐就打到你承认为止！”
话毕，李啸吟巴掌再起，但还没等落下就再次被杨戬抓住。
“四妹，很多错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认清的。嫦娥仙子或许还在自闭，但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要给嫦娥仙子时间，让她自己想想。”二次抓住李啸吟的手，杨戬的语气依旧是游劝气，可见杨戬对李啸吟所说有些倾信。
“妹妹！纠正神仙错误并不是你分内之事。嫦娥仙子再有错，那也不过是私人作风问题。你将她打成这样，是犯天条的。”哪吒这会儿也回过神，赶紧冲到嫦娥前面挡住李啸吟。
提到天条，李啸吟的注意似乎被吸引，从杨戬掌心挣出手，满附兴趣地要求道：“天条？哦对了！我来真君神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新天条。都这么多天了，二哥也该整理得差不多了吧？能否拿出来给我看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