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湖面被扔下了一颗石头，四十两银子，五十户人分，平均一两银子不到。每户二两银子，足够一个壮汉不眠不休，干上两个月的苦力。沸腾的庄户们后悔不迭的同时，想着怎么将孩子给送进队伍里。
这年头，穷是穷，架不住孩子多。没有计划生育，养孩子不需要多大的心思，只给一口饭，能活着就行。若每个孩子二两银子柳家庄的人就发了。没有看见利益的时候，一个个都避之如蛇蝎，有利可图，又趋之如蚊虫。
周小兵问道，“晟哥儿，有很多人想加入我们队伍，您看怎么样？”“不怎么样，不能共患难，妄图共富贵，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柳铁，换了个说辞，“你们队伍的老大都不在，问我有什么用？”
意思是，还有转机。当然不能拒绝死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好好晾他们一下，等柳毅回来，自己去处理。
没有李晟的支持，现有的少年都留不住。他们的心在这里，可只要父母稍微使用些手段，就可以左右他们。少年们远没有成长到可以单独撑起一片天地的时候，但李晟相信，他们终将骄阳似火。
周小兵和柳铁很笨拙，双手加了重量，颤颤巍巍。李重丙皱着眉头，“弄这个东西干什么，自己找不自在。”是自找苦吃，可有很多好处。柳眉白了李重丙一眼，然后笑着脸，一个劲给他们夹菜。
操练的事儿，要改一改流程。往宁乡集方向，有很多土财主，养了不少狗。这两天狗拿耗子，管起了鸡的事情，比较扰民。打扰别人睡懒觉，是极为不道德事儿，所以还是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吧。
少年们不明白，两个分队长为何一瘸一拐地，恶意猜想，应该昨夜过度了。与他们一样的，还有小男孩吴坚，板着脸一言不发，如泥塑菩萨。
昨天收到二两银子，有些不知所措。把银子拿去给吴忠，吴忠让他们收着，“别学你爹，谁对咱们有恩，咱们就要报恩。”吴坚记住了，所以他的小眼睛里有了光亮。
吴方氏说了一句很实在的话，“坚儿，晟哥儿的银子，权当雇佣你做工，做工要用心。”少年们大概都当这是一件宽松的工作，即便要整天消磨，大人们也不该再有什么怨言。
每个人都贸着劲头，要好好表现，李晟感觉出来了。“今天，我们不长跑了，我们用一种新的训练方式。现在，周小兵，柳铁，朱斌，唐武，你们四个为小队长，去选人把，尽量均分。”
一共十六个少年加入了队伍，吴三猛和刘长丰随柳毅去了京城。还剩十四个，加上李晟和吴坚，刚好均分。柳铁还是老队伍，周小兵因为朱斌脱离出去，补充了一个人。
朱斌却碰了一鼻子灰，他要接管的，是柳毅亲自带的那一组。柳波反对道，“晟哥儿，我们这一组，要选，也得从组内选组长，你这样提拔人，我们不服！”
就这么一个小队伍，居然还闹出矛盾来了，亲疏关系很是看重嘛。队伍战斗力尚未成型，这些弊端就已经开始抬头。柳铁厉声喝问，“柳波，你给我闭嘴。”嘴巴是闭上了，却写着两个字，不服。
“很好，非常好。”李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糊涂了，连说了几声好。
场上的气氛十分压抑，他们有些闪躲地看着李晟的眼睛。李晟旋即笑了笑，“不服好啊，周小兵，柳铁，把沙袋脱掉，扔在地上。”
少年们不知道李晟闹得哪一出，周小兵试着问道，“晟哥儿，你……”李晟再度强调，“脱。”
他们终于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沙包让他们二人变得很笨拙。一个个扫视过去，“好，很好，有竞争力。从这里，一直到乌家沟，最先跑到的四个人，就是队长。愿意参加的人都可以去，这样公平吧。”
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情，从柳家庄往长桥集方向走，大约跑半个小时，就能到乌家沟。好啊，他们要公平，就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这些天训练的，都是跑步，不是很偏门，没有照顾谁。
有十个人参加争夺，积极性挺高的。跑第一有奖励，当队长，肯定也有好处。剩下六个人也跟着跑，他们自忖跑不赢，只是去做一个见证，不想脱离这个团体。
周小兵和柳铁一马当先，脱了沙袋，感觉身轻如燕。他们二人当组长，其他人服。朱斌和唐武就因为跟李晟去了一趟万友县，就受到照顾，他们当然不服。
“你怎么不跑？”
吴坚刚加入团队，都被弄蒙了，他的腿是真的疼，去了，只不过吃他们吹起的尘土。还是有些畏惧李晟，沉默不言。李晟叹了口气，转身往屋子里走。让他们去折腾吧，还不如回被窝里睡个懒觉来的轻松。
李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吴坚却没有。将地上的沙袋绑在腿上，手上，费力挪动着。脚微微作痛，坚持走了一会儿，汗水一颗颗掉下。
天蒙蒙亮的时候，勤快的吴婶来到了院子，看见吴坚像鸭子一样摆来摆去，笑着道，“你怎么在这里，不跟他们一起走么？”
吴坚有些认生，尴尬地坐在石凳上。吴婶儿把他拉起来，“别坐凳子上，潮的很。你不用担心，柳家不会害你，只要你不学你爹爹就行了。”
他怒道，“我才不会学他呢。”他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好吃懒做，还打女人，根本就不算一个男人。
吴婶儿微笑地点头，”你是一个好孩子，他们要是欺负，我回头让晟哥儿收拾他们。这么早，饿了吧，婶儿去做吃的，很快就好。”
不往集市上跑，早饭的问题，就只有辛苦吴婶儿了。吴婶儿如今，还真成了专门的厨子。
生火，揉面，做包子，熬稀粥，吴婶儿决定一个人都包了。客厅的谢回每天早上都会起来，帮着吴婶儿生火。里里外外，懒人似乎只有李晟一个。
吴坚绕到后院去，帮着吴婶扇风。这也是一个锻炼体力的活儿，吴婶儿不忘叮嘱，“慢点扇，均匀一点，坐着扇吧。”破炉子，熬这么一大锅粥，还需要一个人工电风扇。
少年们吵吵闹闹地跑回来，有人开心，有人沉湎，有人忧心。周小兵和柳铁一马当先，第三名和第四名却争夺激烈。最后，朱斌第三，柳波第四，唐武却意外地落选了第五。
回到柳家院子，天已经大亮。还是不见李晟的踪迹，“晟哥儿哪里去了。”
从被窝里将李晟给拉出来，李晟揉了揉惺忪地睡眼，“都分好队了？”
“队长选出了，队还没有分。”
李晟歇斯底里吼道，“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把事情干好，这就是你们的效率。要是敌人攻打过来，以这样的反应速度，还想活命么？”
周小兵急急忙忙跑出去，将少年们召集，来了个紧急分队。李晟慢条斯理起床，看柳昭衣裳整齐看着自己，难得地不好意思，“阿昭，去看早餐做好没有，吃了还要去学堂呢。”
“哦，”柳昭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少年，转过后厨里去了。柳母跟他们打着招呼，走了进来，她现在养成了习惯，要亲自接送柳昭上学。柳昭死活反对，柳母不以为意，她根本不是送他，而是要去观察张柔瑾。越是接触，对这个姑娘越是满意。
张柔瑾呢，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害羞，从而躲着柳眉。实在避不开，就羞赧地叫一声，伯母好。
柳母狠狠盯了李晟几眼，“你看他们，都起来多久了，就你还躲懒。”
和女人争辩，是一件蠢事儿，李晟三两下穿好衣服，在庭院里对着分好组的队员们。吴坚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怎么，没有人邀请你加入队伍。”
四个组长脸色白了白，朱斌道，“吴坚，过来，进我们组。”
吴坚走到他们那一堆，还是有些拘束。李晟清了清喉咙，数落着，“就这么一件事儿，用了足足半个时辰，你们也真是好样的。”
柳铁道，“我……”
“我什么我，还找借口了。有竞争是好的，可是你们是一个队伍，用得了这么心不齐。”
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有些汗颜。始作俑者更是浑身不自在，李晟接着道，“我只是临时带你们几天，你们的老大回来，会好好的管你们。现在，四队的队长出列。”
令人意外的，唐武反而没有选上。“将沙袋分给每一个人，周小兵和柳铁，教会他们穿法，一刻钟，要是没做好的队伍，就准备受罚吧。”
想起前世军训时，风风火火的日子，虽痛的死去活来，回想起来，还真是很有意义。
转进厨房里洗了把热水脸，去拿包子吃，被柳眉一巴掌打在手背上，“你既然要训练他们，就该跟他们同甘共苦，有你这样的么？”
灰溜溜从厨房跑出来，他们已经把沙袋都穿好了。李晟嘴角含着冷笑，“很好，那么现在，都给脱下来。”
稀稀拉拉，将沙包脱下，李晟冷然道，“现在，各自把沙袋套上，不准别人帮忙。”
人群里全是苦瓜脸，他们的沙袋，大都是周小兵二人帮忙绑好的。没有一组人合格，李晟很失望，“所有人，跟着我做。一，二，三，四……”
深蹲，很好学，李晟喊道四，就起身，只是口头上还在数数。最痛苦的，当是吴坚，汗水颗颗落下。他认为李晟这是在折磨他，可他不愿屈服。
二十个深蹲，不算什么事儿，要是俯卧撑，还有些感觉。“把沙袋放到一边，将自己的做一个记号，然后立马过来集合，二十个呼吸。”
二十个呼吸等于二十几秒钟，少年们赶紧取下沙包，找个地方放好。李晟背着小手，跟前世的教官一样，用冷眼看着他们。
且让他们忙碌起来，体会累并快乐着的滋味，“很好，我要看到你们的积极性，分为四排四列，从左到右，从高到底排列，行动。”
李晟还是高估了他们，左右都傻傻分不清楚，乱了很多次，都没有排成个样子。李晟叹了口气，只有亲自动手，将位置给调好，“以后集合的时候，就站这样的队列，每个人记住自己的位置，我不希望下次有错。”
底下的沉闷，让李晟不满意，“以后，我说这样的话，你们要集体回答，记住了，语气要整齐。”
“以后都按照这个位置站，记住了么？”
“记住了。”
声音稀稀落落的，都害羞地开不了口。
“声音不够大，说得不够整齐，再来，记住了么？”
“记住了么”
……很无奈地一件事情，声音越喊越小。李晟也不再折腾他们，“好了，现在都分散开。”
少年们有些发懵，这究竟闹得什么样子，李晟强行将他们打散，李晟吼道，“集合。”
除了懵，还是懵，“按照原来的队列站好，快，快。”
个头高的，倒是占了便宜，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其他人到处找位置，哄哄乱乱，没办法，李晟还得一个一个纠正位置。这才十五个人的队伍，李晟都记住了，他们却记不住。
“分散。”
“集合。”
……少年们累的精疲力竭，他们宁愿去长跑。李晟同样累的精疲力竭，他的心更累。这么大的阵仗，惊动了庄户的人。不少人在边上偷看，柳太公一双眼睛冒着精光。这分明就是军队里的战阵，只是跟大宁朝的训练方式完全不同。
来来回回十几遍，稍微有了些模样，“以后都按照这样的队列集合，记住自己的位置，都记住没有。”
“声音太小，还没有我一个人声音大，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记住了。”
就这样吧，欲速则不达，李晟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