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半晌。
那边传来水芊芊的轻笑声，想来是以为秋阳那句“就是”不过说得凑巧罢了，她柔和的笑声里带着几许莫名的调侃，“但并不是谁都知道或者想要知道我饮咖啡的习惯啊，现在还真只有你最懂我了，阿哲！”
“勾引啊，赤裸裸的勾引啊！”周菁捶足顿胸作出大拍桌子的举动，夸张的跟她用唇语道。
好吧，秋阳也觉得中间带了那么几分撩拨的意思。
男人是不是都挺吃这套的？
啧，肤浅就是肤浅！
秋阳埋头吃蛋糕，心想，男人真是太单纯好哄的生物了。
也不知这本教科书沦陷的快不快……
戳了戳蛋糕，秋阳哼了声，要是他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那她就去找她老子哭闹一顿，顺便搞一笔精神损失费到手，刚好把小黑小黄领回家！
嗯，她不算亏的，怎么都不亏！
“对了，那天画展你疯找的那个姑娘，最后怎么样了？”女声又响了起来。
肖哲似乎顿了下，不咸不淡答：“唔，找到了。”
“是么？”女声好笑不已，叹道：“那天你把我可都吓坏了，咱们认识十几年了，都不记得已经多久没见你这般紧张过。”接着仿似不经意问，“小姑娘是谁啊？”
“秋老的女儿。”他回的十分简洁。
然而秋阳觉得他们寥寥几句话信息量却十分庞大。
她脑海突然晃过肖哲和陌生女人挽着赏画的景象。
紫鸢公馆里她并未看见那个女人的正脸，是不是现在这个所谓的水芊芊就是？
还有，她和肖哲都认识十几年了？
还有还有，什么叫疯找？
这几句话一下子就把秋阳记忆拉扯到当晚。
黑暗昏沉的天，路灯橘黄，她站在车外看着他闭目浅睡的侧颜。
他看似平静却蕴藏暴风雨的眸，以及他听似淡定却字字隐忍失望的话。
不似责备，更胜责备。
八个小时啊！
轻而易举的，秋阳重新感到愧疚了！
她放下勺子，再美味的食物，也已食不下咽。
“从十一点你离开到画展结束三点，你觉得这四个小时我在想什么我在做什么？”
“从画展结束三点到晚上七点你出现，这中间四个小时你觉得我又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
肖哲的这两句话一直在她耳畔不断回响，一遍又一遍，一轮又一轮……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那时究竟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呢？
直至肖哲水芊芊再度兴起的谈话才把她拉入现实。
“秋老？”水芊芊的声音似乎带了丝疑问和了然，停了片刻才迟疑道，“阿哲，你是在和那姑娘处着么？是因为秋老，因为他当年……”
“芊芊。”肖哲忽的出声，却没有了下文。
秋阳靠在沙发上，微微侧头，有些讶异。
因为她老子？
而后呢？
肖哲突然的打断是什么意思？
“好，我不提这个。”水芊芊叹了声气，搅了搅杯中咖啡，看着对面日渐成熟却也日渐缄默的男人，心底隐隐攀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仍努力弯唇笑了笑，“那小姑娘怎么样？比你小好几岁呢！以前你说希望以后妻子长相平凡点、脾气温婉点、年纪相近点、家世普通点，现在最后两条是不可能了，那其他呢？几条符合？”
肖哲忽的轻笑了一声。
浅浅淡淡的。
只隔着咫尺之距，那笑声恍若就在耳畔。
秋阳一下子就恼了。
周菁却支起耳朵，贼笑着从沙发站起来坐到她边儿上，侧趴着偷听。
“……”秋阳不可置信的死死瞪她，什么德行什么姿势？也是醉了！
而且，那都什么破要求，这么破的要求她秋阳要能附和还得了？
秋阳恼得猛喝了一口茶降火。
“笑什么？”水芊芊嗔道，“问你个话你却顾自笑？”
“靠。”周菁口型啐了声，使劲儿揪了揪秋阳胳膊上的肉，“又来撒娇了，有完没完？”
秋阳疼得一巴掌直接拍在她手上。
清脆的响声弥漫在空中，两人一起“嘶嘶”的痛，然后窝在沙发上差点没打起来。
“因为……”肖哲的声音成功打断了周菁，她“嘘”了一声，又巴巴将耳朵贴在沙发上。
“因为她完全不是你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女孩形象。”
“……”秋阳拽紧勺子，呵，她就知道一准没好话。
紧接着在水芊芊问完“那她什么样儿的”问题之后，肖哲笑着垂眸，眼角不自觉朝后扬了扬，略有深意反问，“你觉得在画展上跑得不见踪影让人找一整天的孩子什么样儿？”
“太任性不懂事了些。”
“何止。”肖哲一本正经的开始数落，“骄纵轻狂，顽劣冲动，狂傲自大，桀骜不驯，胆大包天，屡教不改……”
能不能完了？秋阳简直听不下去了。
就当着别人的面儿这么挤兑她呢？
这是炫耀他语文不是体育老师教的么？
周菁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咱们阳阳太可怜了！然后然后，肖大神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四个字儿的啊……还有还有，语速太快没听清诶！
推攘了下听得津津有味的周菁，秋阳眼里都冒火了。
她气得头上都开始“嗤嗤”冒烟啦……
“啪”得站起身，秋阳顾不得了，她噼里啪啦三步两步走到肖哲面前，双臂环抱着胸，瞪他。
正巧，他四个字儿的都说完了，正作总结性收尾呢！
肖哲没看她，继续垂眸道，“总之，就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于是秋阳瞪得略微没了底气。
她左右上下晃了晃眼珠，心虚的斜了斜正诧异不得了的水芊芊，一时真真儿骑虎难下。
“请问……”水芊芊歪了歪头，看了肖哲一眼，又盯着秋阳。
秋阳心一横，什么时候她这般畏畏缩缩了？都不像她了！
“我只想说，这位先生眼光着实不好！”秋阳愤愤再瞪，本来就是，哪儿来的数都数不清的缺点啊？
见肖哲略带笑意的抬头看她，秋阳竟一时也瞅不清这厮是在嘲讽呢还是取笑呢？
呵呵！
秋阳拽了拽包，直接略过他们“哒哒哒”走了。
跪巴在沙发边沿上围观了整幕的周菁表示吓死宝宝了！
还以为阳阳要去用热咖啡泼肖大神的脸呢！或者泼那女人的脸呢！
见她都走出咖啡厅了，周菁小宝宝才反应过来的连忙爬下来，提着包讪讪冲肖大神笑了下，结账，追出去。
透过玻璃墙，看着街道上那两道身影，直至二人打打闹闹直至瞧不见了，肖哲才默默收回视线，摇头笑了笑。
水芊芊却有些笑不出来。
“那姑娘就是秋老女儿？”虽然已经差不多确定结果可还是明知故问道。
肖哲点了点头。
“那你还故意激怒她？”水芊芊笑得有些勉强。
肖哲并不认同，抬眸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水芊芊配合的牵了牵嘴角，沉默良久，突然直视肖哲道，“你确定就是她么？刚才是因为她在这儿，你才没让我把话说完？”
“阿哲，你究竟是不是因为曾经秋老的提携帮助，才答应这桩婚事的？”
肖哲亦回视她，静了静，语气平淡，“婚事？现在谈这个未免为时过早了些！”
“你知道我话里的重点是什么？你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水芊芊忽而有些生气，不由抬高声音道。
略微讶异的紧了紧眉，肖哲睨她一眼，“是。”沉默半晌，又盯着她道，“芊芊，我知你在陈家……但是，如果遇上对的人不要有太多顾虑牵绊，你还年轻，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我会帮你。”
见肖哲起身离开，水芊芊闭了闭眼，压下眼眶中的酸涩，在他背后开口道，“阿哲，你已经多久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长的句子了？”
可是，你却说的是这个……
“我知道，你只是在可怜我。”
“芊芊。”肖哲没有回头，“别想太多，下次再见。”
听着渐远消失的脚步声，水芊芊触手划去眼角泪痕。
她从不后悔当初自己的抉择。
可是，她却错估了肖哲，她自以为他心软善良顾念旧情，他会重新为她敞开大门，接纳她呵护她！
然而她却错了！
当她遇到困难挫折时，他义不容辞，当她心情不佳邀约见面时，他鲜少推辞。
但中间却始终逾越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分明他一直知道她的苦衷和不得已。
这么多年了，她自己都开始怀疑，究竟他是对她当年的离开另嫁心怀芥蒂，还是他从来就不爱她！
水芊芊叹了声气，盯着咖啡杯里乳白的泡沫，脑海里不自觉映出当初那个清隽少年平静得令人生寒的眼。
父亲自杀，母亲遭遇车祸，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他还不满十八岁。
她怕他出事或者想不开，每天放学偷偷跟在后面，始终保持数十米之距。
而他从原先居住的别墅早已搬到了菜市场繁乱肮脏的深巷子里。
她知道，或许他早就发现她跟着了，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他不说，一定是希望她知难而退。
她才不会呢！
是的，她不会知难而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