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坐石临流饮佳酿-夹岸鸣琴听仙乐
南京城下打的如火如荼，咸丰却在圆明园中十分悠闲，他才不管湘军死多少人，反正这些都不是大清的正规军，都是一些杂牌人马。他此刻正在圆明园中坐石临流亭中和兰儿饮酒作乐。此亭位于买卖街西侧，为雍正初年仿绍兴兰亭意境而建，是一座长方形三开间的八柱重檐亭。
此亭所处环境为东北南三面环山，密布茂林修竹，西面为水网和大片稻田；北山有清泉涌出，向南引成曲溪从亭内及其东侧潺潺而过，取觞曲水之意。流觞曲水起源于上古时期，觞是古代一种酒器，《荆楚岁时记》中称此为流杯曲水宴。上巳游春时，市民在郊外会友聚宴，让倒满酒的耳杯成“羽觞”随溪流漂浮，觞杯漂至曲折拐弯之处，当杯子缓缓经过宾客面前时，即可取过一饮而尽，然后吟诗作赋，以为娱乐。此即为风雅之事——曲水流觞。
相传东晋时王右军在兰亭集会，王右军作《兰亭集序》雍正对这种风雅之事十分喜好，便在园中建亭，后乾隆皇帝又扩建之，并在每柱之上各刻一册历代著名书法《兰亭贴》，是为“兰亭八柱贴”这八贴为：唐代虞世南、褚遂良、冯承素所临王羲之《兰亭序》，柳公权书《兰亭诗并后序帖》，明代戏鸿堂刻《柳书兰亭帖》，董其昌临《柳书兰亭帖》，大学士于敏中补柳帖一册，和乾隆皇帝自临董其昌所仿《柳书兰亭帖》一册。
乾隆九年，乾隆还作《坐石临流》诗云：“自石清泉带碧萝，曲流贴贴泛金荷。年年上巳寻欢处，便是当年晋永和。”亭中还竖立了他通巨型石屏，屏的正面镌刻描写王羲之等人的《兰亭修褉图》，屏背面阴刻乾隆诗及题记等。
此处在风水上据说还对应天上天市垣之牛郎星，与北面代表织女的“西峰秀色”遥相呼应。
咸丰和兰儿正在亭中饮兰陵美酒，此酒之妙处有前人王士祯诗为证：“爱汝兰陵酒，还须琥珀杯。江南好风日，同上最高台。世外心情迥，山中蘅杜开。水仙游兴惯，知不厌重来。”
这种兰陵酒传说是夏朝一个叫少康的人发明的，少康把剩下的高粱米饭放到一棵老桑树的空洞中，忘记了吃。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放在树洞中的剩饭变了味，产生的汁水竟甘美异常，这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反复研究思索，终于研制出这种美酒来。此酒的颜色金黄透明，如同琥珀一般，配制时加入西域的郁金香，香气扑鼻。
咸丰饮了一口美酒，又对兰儿道：“前人李时珍有云：‘酒天之美禄也，可以通血脉，厚肠胃，润皮肤，散湿气，消忧发怒，宣言畅意，还能成为钓诗钩和诗媒，可真是个好东西。”说着咸丰吟诗一首道：“闲愁如飞雪，入酒即消融。好花如故人，一笑杯自空。”
兰儿也和诗一首道：“细酌兰陵酒，更阑兴未阑。心事千秋事，花香一室团。“
咸丰又道：”朕从前听说唐代饮中八仙之一贺知章有个金龟换酒的故事。大唐开元年间，贺知章在长安任太子宾客，当时身为布衣的李白在道士吴筠之的推荐下入长安。贺知章闻其名，访之，两人相见恨晚。贺知章邀李白对饮，但不巧，那天贺知章没带酒钱。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解下腰间所配饰物金龟来换酒，和李白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从此贺知章和李白成了莫逆之交。后来贺知章告老还乡，李白深情难舍，作《送贺宾客归越》诗云：’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见《黄庭》换白鹅。“贺知章回老家后不久便逝去。李白悲痛万分，又写诗《对酒憶贺监二首》，其序曰：‘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没后对酒，怅然有怀，而作是诗。’其一诗云：‘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憶泪沾巾。’”
兰儿听了，亦道：“臣妾还听说一个颠张醉素的酒中故事，也是唐代的。颠张之张旭也和贺知章一样为饮中八仙之一，他长于狂草，人称之为草圣。写书法前必要喝得大醉，然后呼号狂走，落笔成书。有时甚至更夸张用头濡墨，一甩而就。所写狂草龙飞凤舞，变化无穷，如有神助，而当他酒醒了之后再写，却怎么也写不出那种味道风骨出来。世人又称之为张颠，称其狂草书法为醉墨。唐文宗诏称其书法和李太白诗、裴旻剑舞并称三绝。至于那’醉素‘，是讲另一个狂草大师和尚怀素。此人本叫钱藏真，因为科举失利便出家当了和尚。平日闲来无事，便流行书法。初练的是行书，自认为有些造诣，还常给人题字赠书。有一天他正在练字，来了一个白发老头，怀素以为此人懂行，便请他指正。这老头却言怀素是才气有余，功力不足。怀素一看这老头出口不凡是个行家，便上了一杯茶道：‘请赐教！’那老头笑道：‘赐教不敢当，这苦攻草行，就要做到行笔而不停，着纸而不滞，轻转重按，如水统之行，无少间断，方能得其上乘，’怀素听了，觉得的确是那么回事，又求老人讲草书之要领。老人捋了捋胡须，便道出草书之二十八字口诀，诸如疏密、大小、浓淡、长短、干湿、远近、虚实、顾盼、错落、肥瘦、首尾、起伏等，说得怀素连连称妙。老头还教怀素在芭蕉叶上练字，还边喝酒边写。过了几年，怀素所用怀的笔成堆，埋于山下，号称笔冢。他的狂草龙飞凤舞轰动了当地，连京城长安也传去了，成了一代大师。”
咸丰听了，又道：“朕还听说过从前宋徽宗和李师师在元宵节上宣德楼观灯赐酒的酒故事，当时规定在上元赏灯会上，有机会在楼上仰窥圣颜的仕女都能获得万岁爷御赐美酒一杯。有一个妇女却顺手牵羊，喝了酒之后偷走了一只宫廷金杯，被禁军发现，押到徽宗面前让徽宗法落，那天徽宗的心情还不错，便罚她作一首诗词了事。那妇女还真行，随口便吟出一首《鹧鸪天》词来云：‘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苼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只金杯作照凭。’宋徽宗一看此词作的还不赖，便开怀一笑，还赏了这妇女一只金杯，被传为奇谈。”
兰儿听了，道：“这宋徽宗真是好雅兴，据说宋代时有许多闻名遐迩的名酒，如扬州产之琼花露酒，苏州产之双瑞酒，兰溪产之谷溪春酒，湖州产之六客堂酒，嘉兴产之清若空酒，绍兴产之蓬莱春酒，温州产之蒙泉酒，梅城产之萧酒泉酒，还有皇室御制之流香、凤泉酒，达官贵人内府精制之紫金泉、蓝桥风月、万家皆春酒等。“二人闲谈饮酒作乐不提。
又过了几日，咸丰又和兰儿在园中“夹岸鸣琴”听乐师演奏琴曲。这“夹岸鸣琴”位于福海南岸，建于雍正年间，主体建筑是一座横跨水上的重檐四坡攒尖顶桥亭，是依李太白诗句“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的意境而建的。桥亭东侧的山上有泉水，从山崖上冲击石缝，形成了悦耳动听的天然音响。当年乾隆皇帝曾作词赞其云：“垂丝风里木兰船，琴心莫说当年。拍拍飞凫破渚烟。移情远，临渊无意渔羡，不在弦，空明水与天。付与成连。”
乾隆皇帝用伯牙师傅“成连”的典故来表现夹岸鸣琴处动人的天然琴声。夹岸鸣琴南有一楼曰：聚远楼，东为广育宫，宫殿中供奉碧霞元君，其为东岳大帝的女儿。传说中碧霞元君坐镇泰山御东海，守护中原炎黄子孙。
那乐师所弹之琴为古琴春音琴，此琴号称金宫第一琴。琴面板为梧桐，底为梓木，鹿角霜间以金、银细粒八宝漆。通体极长大，项与腰皆作凹入半月形，相交处复作凸出半月形，池沼皆为长方。有前人诗吟咏此琴云：“素匣开塞玉，乌龙出秋水。长到夜深时，恐乘雷雾起。”
此琴为唐代制琴大师雷威所制，又称万琴堂中第一品。乐师所弹之曲为古曲《平沙落雁》，此曲平和澹荡，清新雅静。琴曲分三部分，第一部分以舒缓轻松的节奏，描写了秋高气爽、江天空阔，风静沙平的气氛，为全曲奠定了一个基调。第二部分渐快，由舒展变为激越，由宁静转为欢欣，百鸟和鸣，从远方飞来。第三部分则表现雁落平沙的自在和悠然，沙白风清，云水浩渺，雁影参差而上下，水流潺潺而清浅，真可谓的大自在。江湖制浩渺，秋色之高爽，云天之空阔，群雁之飞跃，映现出人心境中之怡然、和顺、从容和风雅。此曲之境界可谓霜清水落，芦苇苍苍，群鸟肃肃，有列其行，有一种安闲自如之景象，尽是潇洒不群之天趣。
此曲名出自潇湘八景，潇湘为一片洋溢着诗意的神山秀水。潇水和湘水，相互激荡，洞庭之波涛浩浩荡荡。当地之景象为层峦叠嶂、绵延千里、风帆沙鸟、出没往来，又有水竹云林，映带左右。际以天宇之虚碧，杂以烟霞之吞吐，重以云水之迷离，兼以风雨之杂沓，在加之以山妖之魅笑，神女之窈窕，千竿之斑竹，声声之玉箫，把一片天地出落成情之府、怨之乡、诗之国。
咸丰和兰儿听了此曲，如同置身于潇湘八景之中，这八景的渔林夕照，则为楚云塞，湘云阔。斜阳影边，江心里少了渔舟，正是余光远映双凫外，残影半落孤鸿边。泊岸边，沙净水明，苇荡中惊起一片沙鸥；轻舟上荡起阵阵渔歌，伴着夕阳醉霞，收纶卷网，东邻西舍，相见呵呵。几个渔翁，柴门黄叶村，钓艇青山渡。担着满筐的鲜鱼儿，提着小酒葫芦，踏上回家之途。
这八景中的平沙落雁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天，江面上波痕浅浅，远水宽宽，天阔孤帆净，平沙渺渺连天涯。水落石现，沙白而风轻盈。远远望见天空中有星星点点的鸟迹，由远及近，由暗而明，渐渐耳闻到它们清脆的啼声；这些小鸟欢快的飞下长空，落满鹭州，三三两两，栖息渔芦苇丛中，跳跳跃跃，嬉戏于白沙洲头，或饮或啄，或鸣或翔，演奏这一曲大自然的绝妙乐章。
这八景中的烟寺晚钟则是夕阳西下，烟光漠漠，云影参差，山林被霞光尽染，松风因日落而渐歇，偶尔听到高天中有鸟鸣传过，那是倦鸟飞向归程。蔼蔼的山林中，疏钟声起，这声音是这样的悠长，这样的空灵廓落，在空谷中回应。想像那深藏的古寺，不知又如何幽深，把人之心灵拉向幽深。
而八景中之远浦归帆则是落霞如雪，晴岚漾波，长笛一声山月出，残灯数点微云起。在暮色苍茫之间，但见孤帆一片恍如天际而来。一个在外飘泊的游子，终于归来了。
八景之中之山市晴岚则为小桥流水人家，古木疏桐下，淡岚轻轻缭绕，山市一字排开。童叟往来，妇孺群集，渔网挂在树梢，樵夫数着柴钱，远远望去，群山绵渺，寰天中云鹤争飞，一派湖光雨过晓色开，满市烟树带晴岚之景。
而那八景之中的霞湘夜雨则为秋风秋雨愁煞人，啼啼声声泪满襟。江云黯黯，江水冥冥，密云堆集，乱石横渡，秋风萧瑟，落木无边，苍林呼号、寒夜迷离。黄芦岸渔人罢钓，白洲上，鸟鹤无踪。
而八景之中之洞庭秋月则我洞庭青春，玉树琼田二万顷，肃月分辉，明河工影，表里俱清澈。月光溶溶，湖水悠悠，梦一般之春秋，诗一般之境界，月下湖中渔舟上的一声短笛，吹响了路人思乡之情。
而那八景中的江天暮雪则是北国风光移至南地，山林和长川一色，苍树和天地他、一体，江面上不知是浪花白还有雪花白。江中一蓑钓翁在孤舟之上独钓寒江之雪，这钓的不是鱼，是洁白晶瑩的世界。
此琴曲《潇湘水云》为南宋时浙派大师郭沔所作，又分十章为：洞庭秋雨，江汉舒晴，天光云影，水云一隅，浪卷云飞，风起云涌，水天一碧，寒江月冷，万里澄波，影绝万象。乐师弹奏此曲时以左手岸音作大幅度的“往来”、“荡吟”，与右手的散弹迭相呼应，造成一种烟波飘渺，云水容与的姿态，又用扫拂弹奏出云驰水涌的动态表现力，而结尾处泣音的弹奏，则使听者进入一种幽思深远的化境。
咸丰听罢此曲，对兰儿道：“弹琴之法恰如书法，左手弹法之绰、注、猱、上、下、进、复和书法之回峰、逆峰、涩进、转锋、藏锋、出锋有所相似。吟揉之法又有落梅吟、细吟、长吟、定吟、游吟、飞吟、分开吟、往来吟、缓揉、荡揉、急揉、撞揉、大揉等。齐人晏婴古乐有清才、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之分。前人琴书《溪山琴况》中有云：‘琴之声分二十四况，其中清况为试听之，则澄然秋潭，皎然寒月，湱然山川，幽然谷应；亮况为清手取亮，亮发清中，犹夫水之至清者，得日而益明；润况为其弦若滋，温兮如玉；坚况我坚之本全凭筋力，必一指卓然立于弦中，重若山岳，动如风发，清明如击金石；细况为音有细渺处，音若茧抽；溜况我吟、绰、注之间当若泉之滚滚，而往来上下之际更如风之发发；轻况为落花流水，幽趣无限；近况我若山静秋鸣，月高林表，松风远拂，石涧流寒；速况为小速微快，有行云流水之趣，大速贵急，能泻出崩崖飞瀑之声。”
兰儿听了，又道：“说起来这古乐，臣妾还听说过从前唐代王维琴动公主之事。王维此人不但善画，而且还会弹琴，有诗云：‘独坐竹篁里，弹琴复长啸。’开元九年王维到长安应试，立志要摘取桂冠，好友岐王李范带他去见太平公主。太平公主问王维有何才艺，王维便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太平公主听了道好，便认为我维是个难得的人材，传话让试官把王维定为殿试第一名。果然后来殿试时，王维大魁天下，从此踏上仕途，名满天下。”
咸丰听了，又道：“方才你所讲的琴曲《高山流水》让朕想到一个遇知音的故事。从前春秋时伯牙出使楚国，再路上认识一个樵夫叫钟子期，却是一个知音。两人相见恨晚，就结为兄弟。后来伯牙有公事在身变走了，约定明年中秋再来这里重聚。到了第二年中秋，伯牙来到老地方却不见钟子期，一打听原来钟子期死了。伯牙悲痛万分来到钟子期坟前，为知音弹奏了最后一曲。弹奏完他长叹一声，把琴在青石上摔了个粉碎，以后终身不再弹琴了。这个故事感动了后人，后人还根据他们的传说，谱写了《高山流水》这支有名的琴曲流传千年。”
兰儿却问道：“这故事听上去和什么高山流水没有什么联系？”
咸丰道：“据说这伯牙弹琴时，伯牙看到周围的高山，琴声变的高亢激昂，看到身边的流水，琴声变的舒缓流畅，然后身边听琴的知音就会分别评论道：‘多么雄伟的高山，多么清清的流水。’”
兰儿听了，道：“原来如此，难怪王勃《藤王阁序》中写道：‘子期既遇在，奏流水以何惭。’臣妾从前还听说宋代有个叫桑景舒的人，也长于弹琴，当他对着一种叫虞美人的话弹奏乐曲时，这些花儿会随着琴曲翩翩起舞，如神一般。”
咸丰听了，笑道：“你这故事讲的有点夸张，什么花草会随着琴曲跳舞，一定是神话，不靠谱。”
兰儿想了一会儿，道：“这好像是宋代沈括之《梦溪笔谈》中写的，是真是假，臣妾也不晓得。”二人闲谈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