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回-恭亲王附庸风雅-石达开蒙难巴蜀
再说圆明园中的咸丰此刻正把兄弟恭亲王招入园中来议事，议事之处在园中一画船舫。舫在江南园林中一种较有特色的建筑，舫一般为石制，前部三面临水，船尾与岸相连，船舱多为木构。船头为敞轩，供赏景用；中舱最矮，类似水榭，舱的两侧开长窗，为坐着观景提供了宽广的视野；尾舱最高，一般为两层，下实上虚，上层状似楼阁，四面开窗，以便远眺风景。舱顶做成船蓬式样，轻盈舒展。由于徒具船形而又不能动，又名“不系舟”。江南水乡多舟船往来，名胜区西湖、秦淮河都有特制画舫供游人泛舟游览，苏州园林中也有临水修的模仿画舫之建筑，如拙政园中的香洲，环秀山庄的补秋舫等。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对这种固定的画舫十分欣赏，便在圆明三园中仿造了八处，他还写了一篇《石舫记》，记述了自己修造石舫的原委，并引用唐代魏征“水能载舟”之言，云：“若夫凛载舟之戒，奠磐石之安，虚明洞达，职之所居。”
这个画船舫，上有卷棚歇山顶，层顶顶四角，轩举欲飞，檐下楣间，雕镂细腻，被四根细柱托举起来，显得举重若轻，为现实中船相月结构之升华。柱子、栏杆都雕刻华丽还装饰着玻璃镜子，洋味十足。置身舫中有一种“扁舟泛湖海“的感觉。舫边池中荷花盛开，亭亭玉立，金鱼在池中自在的游来游去，十分逍遥。
咸丰和恭亲王以及兰儿在舫中谈了一会儿国事，咸丰又对军国大事十分厌倦，便话题一转谈轮起了绘画。三人来同观一幅《春山游骑图》，此图为明代画家周臣所画，此图仿传统的春游、行旅题材，绘春山游骑。群山起伏，巍峨挺拔，古松丰茂斜出，树木青翠如碧，鲜花开满枝头，小河流水潺潺。桥上一骑马贤士，回头赏景。马前一持竿引路长者，马后一挑担小厮。山中有多层院落，院中有数人品茗，犹如春意盎然的人间仙境。山石用细密凝重的小斧劈皴，人物用细线谈色，雄浑中透出明秀，周密雄劲，疏朗清秀。
咸丰看了此图道：“此画作融合了北宋李成、郭熙和南宗李唐、刘松年之画法，但又自成一家之风貌，倒是不错。”
旁边的恭亲王外号“鬼子六”，倒也是文武兼修，对绘画也有所研究涉猎。他便顺着咸丰的思路附和道：“皇兄讲的对，这绘者周臣据说是仇英的老师，笔法纯熟，清秀尖劲，可以和浙派戴进比肩，画艺不凡。”
三人又来看一幅倪云林的《松下独坐图》，此图近处画两棵松树，用笔细劲潇洒，气态秀逸。左上部山崖相对简洁萧疏，如风生云起，右下部山石皴笔密集，点簇醒目，显得苍茫郁茂，生机勃勃。左下方临水，一童子旁侍，一个高士携琴独坐，一副离尘绝俗之态。图上有倪云林题诗云：“独坐古松下，萧条遗世心。青山列屏障，流水奏鸣琴。安得忘机土，与我息烦襟。幽情寄毫处，鞏然闻足音。”又有王蒙和倪云林韵诗云：“苍崖积空翠，怡我旷古心。飞泉落深谷，泠泠弦玉琴。尘销群羽豁，松雪洒闲襟。清谣天籁发，如聆旬始音。”后面还有乾隆题诗云：“难辩孰倪孰是王，同工合撰郁苍苍。倪之胜韵王胜气，具肥个中意自详。”
咸丰观了此图，道：“这倪云林之画作为雅之极品，有高逸之美，其所绘之山水，疏林特立，淡水平和，遥岑远岫，淡岚轻施，一切似乎都在不经意中。其画淡而厚，淡而远，用笔若淡若疏，在有意无意、着力不着力之间。其用笔之天真、恬淡，来源于心灵之天真、纯真，不加他、一点修饰、做作，作品旷远有平淡天真之境。其自云：‘醉后挥毫写山色，岚霏云气淡无痕。’其所用淡墨中锋，轻轻地敷过，飘忽而潇洒，既不凝滞，又不飞动，笔势疏松而灵秀。皴法苔法，控笔而行，划过纸素，似落非落，如鸟迹点高空。”
恭亲王听了，道：“皇兄高见，臣弟还听说这个倪云林此人有洁癖，有云林洗桐之说，其诗云：‘清夜焚香生远心，空斋对雪独鸣琴。数日雪消寒已过，一壶花里听春禽。’所谓高明者明了，深远者细碎，平远者冲淡。山水画是一种云烟游戏，画出云烟就画出造化之生气。以云烟二字称山水，原以一钩一点中自有烟云。云烟是山水之精华，山水之灵气，没有云烟，山水就失去了灵魂。天地万物浮沉于一气之中，一切无不有气荡于其间。绘画便是宣导天地之气。云林之画又有禅意，禅心便是一种无冲突之心，不争之心，所在皆适之心，虽无所追求，无所得，无所辩，但一切圆融，平和而如大海，不增不减，或如太虚，廓然荡豁；或如朗月，一片澄明。所谓长空不碍白云飞。长空无际、白云自飞。”
咸丰听了，道：“看来皇弟对着禅佛还颇有造诣，这禅心如流水，不停留，不执著，无是无非，不有不无，不来不往，一念心清净，处处莲花开。山自山，水自水，柳自飘，花自落，彼岸为一心如流水之世界。佛者讲究九度，为精神之渡，渡到一个理想之世界中。佛之弟子有四大弘愿：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禅宗还有一个明河见影的故事，人们往往什么都注意到了，但唯独忘记了自己。有禅诗云：‘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道在不问，佛在不求，只要回归自心，处处都是佛，青山自青山，白云自白云。”
兰儿在一旁听了，又道：“皇上讲的太好了，臣妾觉得中国山水画家与其说是在画画，不如说是在画气。笔动能静，气放而收；笔静能动，气收而放。此笔与气运，起伏自然，纤毫不苟。通天下一气耳，万物为一气所生，天人合一；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在其间。绘画之灵魂在于能表现运动。气可生万物，亦可以生艺术之物形。书画创作时气盛则纵横挥洒，机无滞碍。此气又有自然之气、自身之气和浩然之气。作品则当一气贯注，心随笔运，不质不形，如飞如动。人因气而生，修心则为纳气，使心能合于气，气合于心，心气一体不二，胸中先具飞动之意，自然笔笔灵活流走。所谓士大夫气磊落大方，名士气英华秀发，山林气静穆渊深。心合于气、气合于心，画气不画形，山性水性即我情，我与山水合化为一。只有心中有水，下笔才能笔笔流畅不凡，如行云流水一般。”
咸丰听了，点头道：“笔之气有气谓之活笔，天气谓之死笔。下笔当以气为主，气到便是力到。气使笔转，气使韵生，用笔为了气韵生动。画家之妙，全在烟云变灭中。山有云而动，山有水而活。以心运笔，即为用合于气之心去运笔，这种用笔则可以借笔释气和运气，然后达到心手相忘，聊发胸中逸气，使生命之气能自然无碍地随笔运而生化。杨柳依依，淡月春风，为自然风韵，浓淡接化，凝重飘逸为笔墨气息之风韵，唯气息韵致而显大美至味！”
恭亲王听了，道：“皇兄高见，这图用笔看上去很松，却又很实，看上去很松，却又很实，看上去很散，却有很紧，看上去很干，却有很润。物者，内质是气，气是物之本质。物外之纹理由物内气质决定。历代大家从生活中感悟并创造出神奇笔墨，传达人画合一之气、情、性道。绘画有三个阶段，先胸中先具飞动之意，下笔有由之心合于气而立心；再以气运笔，为心气相和驱动；三为心手双畅，生命之气和主体之心。手互动谐和。心合于气，气合于心，心悟则悟气机，心正气和。前人又有云：‘得笔法易，得墨法难；得墨法易，得水法难。’”
兰儿听了，亦道：“所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道法自然，山水之美已被倪云林等元四家锤炼到了炉火纯青之境，颇有绝世出尘之趣，后人也只能仰视而已。外师造化无我之境，中得心源之有我之境，借山水画以畅神。前人有云：六虚有精纯美粹之气，其注他，为太和，为聪明，为英才，为绝艺。画者圣也，盖以穷天地之不至，显日月之不照。挥纤毫之笔，则万类由心；展方寸之能，而千里在掌。气骨古雅，神韵秀逸，使笔无痕，用墨精彩，布局变化，设色高华，此六者要素。运笔古秀，着墨飞动，望之六气淋漓，恍对岚容川色，是为真笔墨。作画前全在养兴，或睹之泉，或观花鸟，或散步清吟，或焚香缀茗，随兴而作，则天机活泼，迥出尘表，卓然成家，名世传世。元气磅薄，超凡入化，神生画化者为上品。清气浮动，脉正律严，神生画内者次之。”
咸丰听了，道：“说到这些历代画论，可谓是洋洋大观，摩诘云：‘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春景则雾锁烟笼，长烟引素，水如蓝染，山色渐青，夏景则古木、蔽日，绿水无波，穿云瀑布，近水幽亭。秋景则如天如水色，簇簇幽林，雁鸿秋水，芦岛沙汀。冬景则借地为雪，樵者负薪，渔舟倚岸，水浅沙平。’又有前人道山川之气本静，笔躁动则静气不生；林泉之姿本幽，墨粗疏则幽姿顿减。”三人观罢山水画，又来看一幅《易元吉猴猫图》，此图上一只猴子抱着一只小乖猫，另一只狸猫则瞪大了眼睛看着猴子，似乎有点惊讶的样子。小猫画的活灵活现十分有趣。兰儿看了觉得好笑，道：“这猫儿真有趣。”?
三人又看一幅《猫戏图》只见此图上有几只猫儿在房中嬉戏，一只猫跳在圆凳之上，用爪子想凳下的一个黑猫示威，做水中捞月状。另两只猫在罗汉床上依偎在一起，十分恩爱，还有一只长的有些凶相的猫儿却蹲在罗汉床上瞪着眼睛发呆，样子有点滑稽。还有一幅猫儿看蜻蜓的图儿，图上一只黑猫，回哞凝视着一只飞翔的蜻蜓，十分呆萌。
咸丰看罢这些猫图，道：“前人荆浩有云‘用笔四势，谓之筋、肉、骨、气。迹画不败谓之气，以笔取气，以墨取韵。气韵之高，不在技巧，而在人品。’董云间云‘南宗画者多高人逸士，绘者之目的在于自娱。图画者，所以鉴戒贤愚，怡悦情性，若非穷玄妙于意表，安能合神变乎天机。练神练气，尚气格，皆练人，人之修养知识不同，精神不同，气格不同，下笔自然不同，此烟云供养。”三人闲谈不提。
再说此刻太平军石达开人马正行进在川桂边境的崎岖山道上，山道两边崇山峻岭的枫树被夕阳染得像血一样艳红，在秋风中摇曳着和落霞相比美。
石达开在安远遭到各路清军的围攻，广西山多地少，粮食产量太少，无法养活大量的太平军，所以石达开又率部向四川进军。石达开兵分三路。一路攻涪州，一路攻利川，一路攻衡阳。四川总督骆秉章是个对付太平军的老手，当年太平军初从广西打入湖南时，便在长沙和骆秉章打得难解难分。此人老奸巨猾，利用川南地势险峻的特点，在金沙江大渡河一带集结重兵，阻击石达开人马入川。
石达开迂回行军在衡阳需晃一枪之后，又攻入贵州府大郡遵义，再迂回行军，绕道镇远、镇雄，从昭通的米粮坝抢渡金沙江，直攻宁远府。石达开认为骆秉章只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掉牙的老不死，有些轻敌。不料这个老家伙骆秉章却是太平军的死敌，久经沙场。
石达开攻克宁远之后，又向大渡河进军，准备渡过大渡河进入四川腹地。大渡河古称峨江，发源于青海，两岸雪山绵延，到了化雪时节，千里激流，倾泻而下，两岸危岩壁立，水流汹涌，仅有几个少数渡口可以下河，自古称为天险。
骆秉章命人在此坚壁清野，不留一颗粮食给太平军，搞得太平军找不到粮食，只能靠吃草根树皮充饥。石达开来到大渡河边，只见满江滚滚滔滔的江水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像一条挣脱了锁链的孽龙，张牙舞爪。
石达开一打听知道此地唤作紫打地，十分荒凉。石达开一看此地如此穷山恶水，便在心中产生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又作诗一首道：“垂翅无依鸟倦飞，乌江渡口夕阳微。穷途纵有英雄泪，空向西风几度挥。”
石达开人马一路跋山涉水而来。十分疲倦，石达开便下令让三军在此休整三天。不料骆秉章出重金收买当地彝人趁着夜色来偷袭石达开大营。彝人熟悉地形，杀入石达开大营大砍大杀，把石达开的谋士张遂谋给杀死了。
石达开大怒。第二天石达开率军渡河，不料大渡河上游山洪爆发，河水猛涨，渡船到了河中无法行驶，纷纷被巨浪打翻。石达开人马又寻其他渡口，谁知骆秉章对石达开不敢大意，亲自跑到洗马姑督战，并在洗马姑竖了一面“投诚免死”的大旗，让石达开来降。石达开人马越战越少，最终被围困于“老鸦漩”绝地，进退示据，弹尽粮绝。
石达开英雄末路，无奈之下，先让妻妾及子女数人投江自杀，又只身到骆秉章营中投降，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得数万大军的活路。
骆秉章才不会放虎归山呢！他又下令将太平军残部围杀干净，一个不留，大渡河水一时变称了红色。骆秉章又以八百里快报，向井城报捷，并要押解石达开进京。清廷觉得从川来京路途太远，路上不太平，让骆秉章在川处死石达开。石达开在成都英勇就义，年仅三十二岁。石达开临终前遗言：“虽然战败，但并非自己才华不够，只不过天不助他而已。还言：曾国藩以书生将兵，才华很平庸，只不过是侥幸成功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