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象总给人以错觉,祥和常孕育着不安,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波涛汹涌,暗伏杀机,在我看来,生活也是一样。
我小的时候,跟邻村的一个老头熟稔,那个老头体格健壮,经常给我吹嘘他虽然六十多岁了,但是心脏比十六岁的人都好,五十余年没得过病,这让我佩服不已,曾经萌生过将来为他写一本传记,然后作为养生书籍出版的念头。
后来有一天他感冒了,他儿子拉着他从我家门前过,看见我的时候,他说:“你爷我的身体壮如牛,小小感冒算个球,不出三个钟头,爷肯定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得不佩服那个老头的话精准无比,刚刚三个小时他就又出现在我面前了,还是躺在他儿子的摩托三轮车里,已然是驾鹤西归多时了。
他儿子说,老爷子去诊所扎针,刚扎上去就休克了,赶紧送到城里医院,医生看过之后说不行了,回去办后事吧。
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一对男女结婚二十多年,没有吵过一次架,别人都很羡慕,结果有一天,丈夫突然提出离婚,妻子欣然同意,分开后,别人问怎么回事,两人都说,我们处得太客气了,不像是过日子。
可见平平淡淡不一定就好,平淡久了可能会爆炸。
鲁迅不是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嘛,我就属于一种天生带有不安定因素的人。如果以后我的人生也是平淡无奇,波澜不惊,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上班,不用规划,不用算计,活一天跟活一辈子一样,那跟混吃等死有什么区别?
春节过后,我重新奔赴H大,峥嵘和我再次坐到同一辆车上,当他忍受不住无聊而昏昏欲睡时,我却忍不住对二零零八年做了个回顾。
零八年一月,当我在复读班里憧憬着回家过年海吃山喝时,南方百年不遇的雪灾突如其来,横扫十五省市,我顿时庆幸我不在南方;零八年三月,当我在大街上喝着豆浆招摇过市时,南京出现肾结石婴儿,接着三鹿奶粉事件席卷大江南北,我顿时庆幸自己喝着人奶长大;零八年五月,当我在教室里听着物理老师讲课昏昏欲睡时,汶川大地震突如其来,惊煞世界诸国,我顿时庆幸家乡不是汶川;零八年八月,当我在家扇着电扇憧憬大学生活时,北京奥运会盛大开幕,吸引世人亿万眼球;零八年九月,当我在H大餐厅为吃什么饭而苦恼不已时,翟志刚在神七外行走太空......现在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奔的树木庄稼和原野,我忽然感觉在这样一个纷繁复杂的时代里,在那么多不特定的因素环绕下,十九岁时,我依然迈出我人生前十九年中最重要的一步,摆脱高考,走进大学;二十岁时,我依然美好地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了不起和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在我的二十年人生路上,有十五年用在了学习上,从前,我一直任劳任怨地学习,小学学习好了可以考初中,初中学习好了可以考高中,高中学习好了可以考大学,但是等进了大学,过了一个学期之后,我忽然迷茫了,就如张正东所疑惑的,到大学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能学到什么?走出大学又能做什么?
这些问题很尖锐,埋在心里刺得我十分痛苦,人们常说,素质越高的人活得越痛苦,就是因为他们懂得太多,苛求太多又难以实现而痛苦,我很不幸,作为一智商与情商均达完美境界的理想男,素质一高就再也低不下去了,所以我常常忍受着心理的煎熬,去思考那些答案茫茫不知何在的问题。大学不是象牙塔,大学生更不是天之骄子,走进大学时你一脸渴望,若干年后你或许会走进工厂,或许会走向街头,或许会走进监狱,或许会更不幸走进停尸房。继续读书,把大学当做是高中的后续,在我看来无疑是傻叉。
人不能选择人生的开始,却可以决定它的结束。生命的终点虽然一样,但是消费生命的方式却多种多样,我们不能一条道走到底。学习是为了美好的生活,但是为了美好的生活,我却不能只学习。在汽车还没有踏入开封市区那无比坎坷的街道时,我已经完成了我人生精神上的一次升华,看看旁边的峥嵘,仍然口水四溢,我不禁感慨,人和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当再次走进H大的校园时,我看见青砖灰瓦的近代建筑群,我看见端庄秀丽的十二斋楼,我看见雄伟壮丽的大礼堂,我看见平整宁静的大理石道,我看见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我看见清清幽幽的小河流水,都跟以前一样,我感慨着,却不知道我的生活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和峥嵘是提前两天到校的,宿舍里除了我空无一人。峥嵘也舍弃了他那空旷的宿舍,搬来和我住,并美名其曰“怕我晚上害怕”,真是丑人多作怪,懒人屎尿多,这厮每晚必定小解三次,大解一次,而且每次都得叫醒我,幸亏他只待了两天,不然我都有掐死他的冲动了。
峥嵘趁潘雪没有来,便要我和他一起到鼓楼的步行街去给她买些新年礼物。
步行街上新年的气氛还没有散尽,我俩一边晃荡,一边四顾。
忽然,峥嵘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用手一指,示意我看。
于是我便看到了一个走路摇摇曳曳的粉红女郎,而她身后跟着一个头戴深蓝色毛线贝雷帽的男子,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过我和峥嵘身边,然后走进一个卖女鞋的商店。
峥嵘兴冲冲地说:“走,跟上!”
我翻了翻白眼,说:“跟什么上?你没看人家一男一女吗?”
峥嵘鄙夷地说:“想什么呢?我是说跟着她看她买什么,然后我就买什么。”
我和峥嵘进店之后,那个漂亮的女郎正坐在坐垫上试穿一双墨绿色长筒靴,那个贝雷帽也在她身边拿着鞋子来会对比。峥嵘色迷迷地在那个美女的脚上瞟来瞟去,售货员则走过来,热情地问:“帅哥,请问需要服务吗?”
峥嵘神气地摆摆手,说:“没事,我给我老婆挑双鞋,我们自己先看,需要的话,我会叫你。”
售货员微笑着点点头走开了。
这时候,我看见贝雷帽一把抓起那个美女放在身旁的包,转身就向外走,而那个美女毫无反应。
我和峥嵘瞬间都脸色一变,我轻轻地说了句:“妈的,是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