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利仗着“宠妃李夫人”的名声大面结交权贵,包养门客,领着一众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当真是在长安城内小有名气。
李延年曾送家书来说起过,奈何李蓁无法出宫,终究难以劝说,只得放纵下去,盼着他不要惹出大事就好。
刘彻沉思半晌,道:“朕明日便下诏宣你兄长入宫。”
“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第二日,刘彻加封吴蕙兰为正二品昭媛,连跨两品本是无先例的,但有李蓁直接受封为夫人的先例摆着,倒也无人多说。
同时,宣李广利入宫探望李夫人。
半月后,卫皇后以后宫亏虚为由,纳入了四名女子充实后宫。
分别是李氏娘子、陈氏选侍、蒋氏采女、沈氏更衣。李娘子被分到了吴蕙兰的云光殿,陈氏则来到了昭阳殿,蒋氏去了贤妃处的高门殿,沈氏去了荣夫人的鸣鸾殿。
刘彻招幸了李娘子。
一连两日的恩宠,赏赐了许多物件,赐了封号为“祥”,加封为美人还赐了殿阁,住在了未央宫合欢殿。
这位未曾谋面的祥美人定是有过人之处,否则何以让刘彻这般。
果然。
吴蕙兰约了李蓁前去踏雪,半道上一边走一边说,“蓁儿,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信世上有这般女子!”
李蓁道,“怎么?”吴蕙兰很少有这样的神色,倒也叫李蓁惊讶。
“你可见过前皇后陈阿娇?”
李蓁心下恍悟,看了看左右,低声说:“姊姊的意思莫非是……”
“我虽未亲眼见过陈皇后,可去年除夕,我宫里的人收拾屋子找出来一副陈阿娇的画像,可那祥美人与陈皇后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原是这般!
李蓁停下了脚步,仰头去看天,天际漂浮着几朵白云,地上皑皑一片,红梅尚且未开,却已有深冬的韵味。
陈阿娇……
若得阿娇作妇,当以金屋贮之……
奈何,红颜未老恩先断,昔日口口声声说着要“金屋藏娇”的人,如今早已换了不知多少恩宠,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总是没有尽头的。而昔日的阿娇,早已烟消云散。
刘彻如此看重这个祥美人,莫不是待陈阿娇心中有愧,悔恨不顾当年情谊赐死了前皇后,如今便百般宠爱祥美人么?
那冤死的方采女、清贵人、贞贵人,甚至李良娣和那韩氏,又该等到何时才能令刘彻心怀歉疚?或是释怀?
不会的罢。
多情的人,终究也是薄情的。
李蓁叹气,道:“我真是越来越不爱石榴花了,倒不如梅花、兰花清雅些。”
“蓁儿如何会看着雪想起了那石榴花?”
李蓁忽的就想起那一晚太液池旁霍去病坐在玉兰花树下自斟自饮的模样。
那花白如雪,他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衬。竟平生出几分美丽。
“玉兰花也美。”李蓁道。
吴蕙兰笑着打趣,“得了,得了,赏个雪倒是把你赏成了花匠!回头春日到了,你要什么花便去知会小黄门,保管你李夫人赏个够!”
李蓁笑,“前几****瞧见姊姊殿里种的兰花甚好,怎的也不送我几株?”
“哪里还有兰花!那祥美人喜欢红梅,昨日全都换做了梅花。”
李蓁刮了刮脸,“不想姊姊也会吃味?当真是开了眼了!”
“敢取笑我!瞧我回头有了好东西也不分与你!”吴蕙兰笑呵呵来挠李蓁的痒。
两人说说笑笑时,王寿来了,“李夫人、兰昭媛,皇后娘娘请。”
李蓁与吴蕙兰心知定是有要事才会请二人过去,来到椒房殿时,只见卫皇后、贤妃、荣夫人均在座,且那四位未曾谋面的妃嫔也在。
李蓁与吴蕙兰等人请安后便也入座。
卫皇后仅戴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簪,模样依旧温和,久久才开口,“李夫人,本宫找你来便也是……”她有些难以说出口。
李蓁心知卫皇后有口难言,便道:“皇后娘娘自臣妾入宫后一再照拂臣妾,臣妾难报大恩,若是皇后娘娘有话但请直言。”
卫皇后点点头,朝李蓁一笑,道:“本宫便说了。李夫人可是有位长兄叫李广利?”
李蓁的心咯噔一下,面上却平稳地颔首,“回皇后娘娘,正是,臣妾家中次兄正是李广利。不知皇后娘娘如何会知晓?”
卫皇后依旧面露尴尬,王丰荣抢话道:“那公子在长安城内小有名气,今日一早在歌舞坊中竟还敢对卫长公主不敬,李夫人竟也不知此事么?”王丰荣说罢,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朝阳五凤挂珠钗,大有炫耀之意。
李蓁一愣,忙起身跪下,道:“臣妾不知此事。皇后娘娘明察,兄长虽有些不羁,却不至轻薄于公主,还请皇后娘娘替臣妾做主。”
卫皇后伸手虚扶李蓁,道:“当时还有冠军侯、李三公子以及淮南王世子在场,本宫本想将此事遮掩过去,也保全了皇家的颜面。可卫长公主下月便要嫁给曹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入歌舞坊便也罢,与几个天家的公子来往过甚,本宫实在……”卫皇后说到此处也是满脸的羞容,想来那卫长公主当真是性子太过。
李蓁想了想,道:“此事终是兄长的过错,皇后娘娘便秉公办事罢,臣妾绝没有怨言。只怕闹到陛下耳中更加不妥。”
吴蕙兰闻言,有些惊讶李蓁竟未替兄长求情,却也不出声。
卫皇后含笑点头,“你能如此体恤本宫,当真是再好不过了。”说罢伸手向李蓁,李蓁忙上前握住,她握着李蓁的手,拍了拍道,“本宫断不会重罚,你可放心。”
“臣妾定交代兄长不可再惹事,多谢皇后娘娘。”李蓁恭顺地说。
出了椒房殿,吴蕙兰与李蓁都默默而行。
祥美人领着其他三位妃嫔匆匆赶上来,只听得祥美人道:“这不是李夫人和兰昭媛么?”
李蓁与吴惠兰站定,仅有陈选侍朝两人行礼请安,其余三人便都是站着不动,大有轻视之意。那祥美人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凝鹅脂,倒是个皮肤白皙的美人。
穿着一身镂金百蝶穿花褂子的沈更衣见两人都不说话,更加气焰嚣张,道:“李夫人的兄长作出这等丢脸之事,李夫人竟也不脸红么?”
踏风呵斥道:“大胆!李夫人与兰昭媛在此,不得无礼。”
啪。
沈氏赏了踏风一耳光,厉声骂道:“我是妃嫔,你小小一个女官,竟敢训斥我!”
李蓁一心都在李广利的事上面,无心多说,看了一眼踏风,朝沈更衣道:“沈更衣既知晓尊卑有别,眼见着本宫与兰昭媛在此,莫非是腿脚不便行礼,这般不知礼数?”
沈氏见李蓁不好惹,正欲行礼,王丰荣行来,笑道:“李夫人倒也当真是心宽,还有心思管这档子闲事么?”
沈氏显然是有王丰荣做依山,立即又张狂起来,朝王丰荣委屈地道,“荣夫人,那女官以下犯上,臣妾气不过说了几句,李夫人便训斥了臣妾不知礼数……”
王丰荣瞥了一眼踏风,笑着说:“皇后心善,这后宫便风气不正,本宫瞧着这女官狗仗人势,王禄,掌嘴。”
“诺。”王禄上前。
李蓁厉声道:“谁敢!”
王丰荣笑,“李夫人,你兄长被打入狱,你倒是当真还有闲心护着一个女官么?”
李蓁闻言,欲发作,却被踏风拉住,踏风低语:“奴婢受得住,主子千万要忍。”
吴蕙兰见李蓁气极,便道:“教训奴才可以,但方才沈更衣对李夫人与本宫无礼,本宫便做主赏她四个耳光以儆效尤,想来荣夫人也是答允的罢?”
沈氏闻言看向王丰荣求饶。
王丰荣知自己无退路,只得强颜欢笑,道:“自是,礼数不可废。”说罢扭头离去。
穿着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的蒋采女,一双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倒也不差。见状,跟着王丰荣匆匆而去,看也不看一眼沈氏。祥美人则默默独自离去。
陈氏选侍上前来道:“李夫人,臣妾已命女官去请了陛下来,可要……”
她穿的素雅,仅戴着一个赤金盘螭璎珞圈,粉面含春、朱唇未启先笑。李蓁对她好感倍增又感激她的好意,却冷声道:“不必了。此份心意本宫记下了。”说罢看了一眼踏风,在忍冬的搀扶下与吴蕙兰离去。
身后传来掌嘴的声音,踏风与沈氏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氏哭喊不停,直吵着冤枉,踏风则不作一声。
李蓁一步一步往昭阳殿去,心知这几件事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如今只能忍,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交托自己的大事为重。
至于那四位新晋的妃嫔,沈氏狗仗人势,早晚也会有人收拾了的;蒋氏懦弱无能,一味依依于王丰荣,定也讨不到好;陈氏心地善良,但这宫中良善之人又有几人是善终的?至于那祥美人,果真不俗。
吴蕙兰一直送李蓁到昭阳殿,将身上的红菱袄青缎掐牙背心脱下披在了李蓁身上,离去前方忧心忡忡开口:“蓁儿,此番只怕是你要落难,万事皆要小心,断不可图一时畅快而失了分寸!”
李蓁点头,“放心,我自有计较。”
吴蕙兰转身欲走,李蓁匆匆叫住她,道:“兰姊姊,你我二人难得如此照顾,蓁儿万事都不该瞒你,你可也是如此?”
吴蕙兰笑着点头,“自是如此的。”
“若是往后蓁儿做错了什么,还请姊姊不要怪罪。”
吴蕙兰想了想,道:“蓁儿定不会害了我。”
李蓁笑了笑,道:“兰姊姊,若是……若是你家中也出了事,还请姊姊记着今日劝告蓁儿的话,切勿自乱了阵脚,万事要三思而行。”
吴蕙兰一笑置之。
傍晚刘彻来到昭阳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