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这是什么字?”阳石指着李蓁写下的字。
鄂邑盖却笑,“霍。”
李蓁有些惊讶,本还想着总该教会鄂邑盖写自己的姓氏的,谁知她早已知晓,问:“澹儿竟识得这个字么?”
鄂邑盖公主点头,“是母妃交给我的。母妃说,这个字虽难写,我却一定要学会。难事,总要做好,才是母妃的好孩儿。”
“澹儿可会自己写呢?”李蓁心中暖洋洋,将笔递给鄂邑盖。
鄂邑盖接过去便趴在桌案上开始装模作样的写起来,刘彻悄悄进了屋来,李蓁有所察觉,笑着去握鄂邑盖的手,谁知长袖一扫,墨汁洒在了竹简上。
刘彻叹道:“可惜了!朕还想着留着这竹简瞧瞧珍儿与你们写了什么,也算一宝。”
李蓁起身行礼,“陛下来了竟也无人通传,臣妾不过是随意写一写,哪里入得陛下的圣目。”
刘彻走到桌案边,鄂邑盖让开了,阳石却还趴在桌案上,朝刘彻笑,“父皇,你要写什么?”
刘彻拿起花翎笔,流畅的字便印在了竹简上,写罢,他满意地笑着说:“朕许久未曾写自己的名字了,当真是手生了。”
李蓁凑过去看,他写的是“赵珍”二字。李蓁当即会意,嗔道:“陛下一代明君,竟也说胡话么?”
刘彻大笑,将花翎笔送到李蓁手边,“朕的名字,当你来写。”
“陛下,臣妾不敢。”李蓁欲跪下。
刘彻扶住李蓁,似有些感叹地说:“朕要你写,你便写。”
李蓁只得拿起花翎笔,蘸了墨汁后稍稍想了想,便挥笔写下“刘彻”二字。只是李蓁稍稍花了些心思,因国讳而少写了“彻”字的最后一笔。
李蓁放下花翎笔,阳石奇怪地指着字说:“母妃写少了一笔!”说罢拿起笔就歪歪斜斜添了上去,还一副邀功的模样看着刘彻。
刘彻摇头轻笑,“你呀!性子也不像你母妃一般稳重!”
“频儿自当像兰昭容的,如今不过是孩子心性罢了。”
刘彻闻言,脸色不大好,又静静喝完一盏茶后便起身离去了。
李蓁送走刘彻,正要坐下,烟箬便进来了,进来就说:“今日傍晚长安传来了消息,霍光要我告诉你,庄青翟那老头子估摸是着不行了。”
李蓁一怔,很快又平静的朝自吴蕙兰死后跟着自己的蓝玉说:“你们带着公主出去罢,别走远了,让羽林军跟紧些,仔细着。”
“儿臣告退。”两个小丫头一起行礼。
“诺。”蓝玉一只手拉着阳石,一只手拉着鄂邑盖便出去了。
“没想到你这么冷静。”烟箬坐下,瞥见竹简上的字迹,笑着说,“倒也没想到他对你不比当年差。”
“他如今宠爱的是钩戈夫人赵珍,不是李蓁。”李蓁倒了茶递给烟箬,又道,“尹琼华是我害死的,而庄青翟与我并无关系,他的死活我自然不惊讶。”
烟箬蹙眉,“尹琼华不是服毒自尽么?”
“你真的相信她会自尽?”李蓁道:“曼陀罗……不知她用这害人的花害了多少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烟箬恍悟,握着茶杯说,“你下毒?她怎么会没有觉察呢?”
“此事还要多亏了贤妃。”
“贤妃?”烟箬大惊。
李蓁点点头,放下了茶杯,道:“贤妃无非是想保命,尹琼华和祥贵妃的所作所为她以告诉了我。烟箬,只怕你想不到很多事……”李蓁道,“尹琼华曾经小产,也正是这样王丰荣才会死,你是不清楚的。”
烟箬点头。
“尹琼华的孩子,是她自己下毒害死的。”
烟箬忙问:“你的意思是……尹琼华当日为了嫁祸王丰荣,故意害死自己的孩子?”
李蓁点头,“我曾疑心凶手是祥贵妃或是……皇后,但怎么也没想到,是她自己。如此歹毒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我断断不能再容她。”
“那点翠和你大哥大嫂……”
李蓁又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中把玩,道:“也是她。”说罢冷笑,“但我知道,贤妃和祥贵妃也脱不了干系。贤妃两面三刀也好,除掉了尹琼华……她就是下一个。”
啪。
茶杯被李蓁狠狠摔碎在地上,茶渍溅满了华丽富贵的衣裙。
封禅。
刘彻一身黑衣皇服,头戴九旒冕,手携卫子夫。
卫子夫绾了金凤髻,戴着华贵无比,象征着后宫之主的凤冠。那步摇冠上镶满了宝石、珍珠,假结步摇簪珥,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十分富贵吉祥。
紧随其后的便就是四妃。
祥贵妃自当是首位,手捧着一个玉盘,一身华衣,绾了凌云髻,珍珠岁寒三友头花、蓝宝石蜻蜓头花在发髻上熠熠生辉。
随后是德妃。按照祖制,李蓁是头一次看见德妃穿这样华丽的衣衫,这也才发觉,德妃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若非是她手中握着那翡翠佛珠,只怕当真认不出了。
最后才是贤妃。
四妃尚且只有三妃,故而备受皇恩的钩戈夫人也在其中。
李蓁也捧着玉盘,与三妃并肩而立,只不过她绾的是普通妃嫔的飞天髻,而不是凌云发髻。
咚——编钟敲响,文武百官皆一一跪下,行天子叩首礼。
刘彻双手高举过头,朗声道:“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天子刘彻敬拜皇天之枯!”
卫子夫亦双手高举过头,复朗声道:“薄薄之土,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谷。莫不茂者,既安且宁。靡今靡古,天女卫子夫敬拜皇天之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齐齐高呼,继而一起三叩首朝拜。
咚——刘彻与卫子夫皆双手合十握着三炷香,一起躬身行礼。四妃随后一起捧着玉盘行礼。
待礼毕,刘彻与卫子夫便转身往回走,四妃上前,一起行礼,便一一将手中玉盘放于身前的土坑之中。
刘彻和卫子夫与四妃一起面朝百官,朗声道:“愿上天庇佑我大汉子民,千秋万代,长乐无极!”
“愿上天庇佑我大汉子民,千秋万代,长乐无极!”百官紧随。
咚——最后一声编钟敲响,封禅结束。
礼毕,刘彻与后宫嫔妃、前朝重臣一起在泰山巡游。
刘彻与太子刘据当先而行,卫青紧随其后,三人悠悠谈话,很是和谐。
李蓁和德妃一前一后,德妃欲减慢几步,李蓁却道:“臣妾只是夫人,按祖制不该与娘娘同行。”
德妃微笑,“钩戈夫人谨言慎行,实属少见,必成大器。”
烟箬加快了几步,上前来低声说:“霍光传来消息,庄青翟已死。”霍光的岳父死了,他自然是第一个知晓的,很好。
李蓁点点头,脸上依旧浅浅笑着,摸了摸阳石公主的头,“频儿,与澹儿去玩罢,可别跑快了,照顾好姊姊,远远跟着母妃。”
“诺。”阳石乖巧一笑,提着裙摆就拉着鄂邑盖跑走了。
李蓁示意蓝玉和于安跟上去,这才道:“无妨,前朝的事,霍光他们几人能做好。”
“丞相之位极为重要,祥贵妃眼下只怕也得知了,若是卫氏或是李氏那边率先抢了去,于我们不利。”烟箬道。
李蓁一笑,“卫氏早早便被陛下提防着,陛下不会任用卫氏一脉的人。至于李氏……”李蓁没有说完,反倒停住脚步,摘了路旁的一株茱萸草。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李蓁低吟,说罢便轻轻弯腰,将茱萸插在了路旁,又闭上眼默默祈福。
刘彻闻言,竟然折返回来,握住李蓁的手,笑着说:“这是朕上一次前来泰山时所作,竟然有人能应景应情说来,当真巧合。”
卫青道:“钩戈夫人好才学。”
李蓁一笑,“大司马过奖。本宫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至,想起曾听闻陛下所作的这一《秋风辞》,难免感怀。这茱萸草,年年岁岁如此生长,却不知迎来送去了多少故人。”
刘彻点点头,“爱妃所言有理。”
贤妃果然不出所料插话,“可不是么,钩戈夫人心思一贯灵敏,通晓陛下心思,本宫这老人了也自愧不如。”
李蓁看着贤妃微笑,只听王福突然说:“陛下,长安传来急报。”
刘彻道:“说。”
“诺。丞相庄青翟薨。”
刘彻巨震,却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李蓁便道:“陛下还请节哀。朝中人才辈出,满堂皆是相如才,不必忧心的。”
霍光会意,上前道:“钩戈夫人所言有理,微臣倒有一人推举。”
“说。”
“公孙贺。”
上官桀却上前道:“陛下圣明,臣以为此事还是回朝再议更为妥当,如今泰山封禅只为祭天祈福,朝堂之事不急于一时,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好你个上官桀。看来,祥贵妃这些年也没有闲着,前有庄青翟,后面还有上官桀。
李蓁不语,看了一眼霍光。霍光会意,便道:“是微臣疏忽,还请陛下治罪。”
“你关心朝堂,何罪之有?”刘彻叹气道,挥了挥手说,“此事便再等一等罢。”
德妃忽的道,“贤妃,你腰带上的是……”
众人闻言皆看去,只见贤妃腰带上绣着浮云,很是端庄,并无不妥。
刘彻一见却突然震怒,吼道:“混帐!”
贤妃低头看自己的腰带,吓得腿一颤,跌倒在地,“臣妾知罪!臣妾不知此事,臣妾也不知如何会有玉石在腰带上!”
卫子夫忙说:“陛下,臣妾想着贤妃是老人了,不会不懂封禅时的忌讳不宜戴玉,想来是手底下的人做错了事,请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