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你方才弹的《广陵散》真好听。”
“子夜,这棵琉影神树会长大吗?”
“子夜,我们会在一起生生世世的吧?”
“子夜…对不起…”
眼前仿佛就好像是流云宫邸,那飞鸿的流光溢彩映着两道浅色身影,并肩而立共赏云卷云舒,观花开花落。《广陵散》的余音还在耳畔回荡着,这一曲清音,一段回味,而今却成了白衣帝君心中最深沉的如烟往事。
消散的记忆模糊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中翻腾着剥夺那永寂的宁静,一丝痛苦漫上心头,那桃花双眸嵌着黑夜星辰,隐隐闪动些许惆怅。
不知宫中的那棵神树长的怎么样了,交给小童打理还真有点不放心,记得走时那树冠已是十分葱茏了,叶子片片都好似清澈的琉璃玉石一般透着光泽,条条叶脉纹路勾勒出了一幅山河图。
只可惜这树一天比一天繁茂,可故人却无归,此情此心又该寄往何方。
相思无泪愁断肠,天涯客向魂归处。几缕愁上心头,渲染了周遭的气氛,就连花陌荨此时也有点感伤了,奈何桥不知何时能修补好,最后的最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孟婆一面,以及面前那个白衣家伙。
感觉肩上那手兀自用力了几分,这小妖啊,也不亏自己拼命救她,倒也懂的人情世故,只不过…她是怎么能看到他二人的往事?
带着疑问回头却望见那狭长凤眸竟是忧愁分分,只一瞬眸中涌现出了无畏的光芒,就像是一只浴火凤凰在困境中挣扎,身上炙炎的灼烧不甘的啼鸣,迫使她展翅飞向那高空,只有飞出那禁锢才算是完成了真正的涅槃重生。
直到最后他终于看到本该属于那眸子的光彩:骄傲但却不娇纵,无畏但却不莽撞。不错,这才是他认识的花陌荨,那个小花妖。
花陌荨感觉对面有道目光折射过来,从前的她特别讨厌别人的目光,可如今她竟然不厌恶而且还想那目光停留的再久点,对于这个想法她自己都吓一跳。
“啊,快走快走快去听说川江之上有只巨大的画舫,上头说不定有美人呢。”
“是啊,我听别人说好像真有位绝世美人。”
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乱了她的思绪,与那人对视了一眼心知必有蹊跷。
于是转身下楼透过大开的雕花木门看到街上的行人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那里便是长安与古尧的分界:川江。
相传远古之时这里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没有什么繁华的长安,也没有什么典韵的古尧,只有那条汹涌的河流一路北去。
后来随着时光风尘的流转,河岸两边渐渐有了些村庄,人烟越来越浓郁,只是好景不长,有一日这河水竟全部干涸只剩一个空唠唠的河道,荒凉凋敝。
这时有位得道仙人云游路过此地,对两岸的人说是河中有妖物才会使得河水干涸,于是将那妖物封印在了河底自此两地风调雨顺,繁盛荣华。
当时人们问那名仙人叫什么名字,他只说了一个字:川。后世为了纪念那位仙人,村民便将此河命名为川江。
如今这川江之上那巨大画舫惹的众人纷纷奔去张望,而花陌荨又怎会错过,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弄的如此动静。
二人并肩走在人群中,不急不缓的像是在享受当下的时光,这种感觉很微妙,对于早已习惯弑杀戮伐的花陌荨来说,她居然一点也不厌烦,而且还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个答案或许没有人能告诉她,自从在忘川河看到那一幕幕的过往之后,她就感觉浑身不对劲,难道她这株千年彼岸花竟生出了青丝,对方还是帝君?
不不不,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她否认了,摇晃着脑袋快步向前走去,因为她感到身旁那道灼热的目光,简直要把她从里到外皆炙烤一遍。
而走在一旁的白衣男子依旧在思考方才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花陌荨能看到他与梓曦的过往,难道,难道!呵,这怎么可能呢,随即打开白玉木兰扇故作轻松的摇了几下。
不免往人影深处多望了几眼发现那抹翩然的衣袂已离他越来越远,像只坠落的燕尾蝶在凝固的寒冷中以绝美的姿态作这最后的诀别。
一股胆颤打从心起,握扇的那只手在微微的作抖。快速的提步追上前面那道身影顺势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指尖死死的扣着以至于有些淡淡的泛白。
这忽如来的一切太快,快到花陌荨愣在了原地,耳畔依稀能听到身后男子不停的喘息声,温热的气息吐露在她耳蜗处,就像回到了那天晚上,一声急促的呼喊将她从死亡边缘带了回来。
僵硬的回头看到那低垂的脸庞,墨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拍了拍胳膊上的那只手,“帝,帝君,怎么了?”疼,真的是好疼,感觉整个胳膊都要被捏碎了,不然她也开口打扰那沉思的人。
“我怕哪一天你会像梓曦那般离去,曾有人说我命犯桃花,一生孤苦。不过还好,至少我现在还没失去你,小妖记得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自己。”字字句句皆是用力的敲击在花陌荨心头,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周遭喧哗都听不见。
心情一时十分复杂,既是欢喜又是惆怅,原来除了孟婆与蝶衣她还有人关心着这种感觉真好,可她终究是要离去的,何必多那些不舍牵挂。
对帝君她心中更多的怜惜,佩服他一直惦念挚爱。是啊,梓曦那个令日月都失色的女子,就算是模糊的匆匆一瞥但那天人之姿她这生都不会忘,回顾自己,不过就是个冥界彼岸花罢了,一身杀伐之气,又怎能配那纤尘不染的白衣。
“谢谢”。感觉臂膀上那手力道松了几分于是不留痕迹的将手臂抽了回来,迈着步子往前走去,这一句谢全当是划清二人间的界限,今后也只是生意关系罢。
眼睁睁看着那指尖兰陵锦缎越来越远,抬眸处只模糊看到一个孤单的人影,为什么会把她与梓曦联想到一起,或许都是一群可怜人。
川江逐渐展露眼前,平静的水面上一搜巨大的画舫正停泊在那,绯色的梁柱支撑着舫体,柱上印刻着牡丹朵朵,每一笔的勾勒每一处的韵味,都饱含着说不出的娇艳欲滴。
那顶板之上覆着琉璃飞瓦,折着淡淡光晕本就绯色的舫体此时着了那如梦般陆离的光影,好似虹瀑掉落人间垂在这江面之上。
两旁的博风板上描摹飞絮祥云取了祥和之意,不知画舫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这牡丹,祥云聚是美好的景象。板下作悬鱼,鬼斧的雕刻竟入木三分,那鱼尾处的纹路及鳞片皆生动展现在世人眼前。
此时花陌荨却皱着眉头盯着那板下的悬鱼,倘若她没看错的话那不是普通的鱼,而是龙鱼,传闻只要鲤鱼跃过了龙门便能化而为龙傲游九天,这舫主有着如此的鸿鹄之志吗?不甘屈于人间要与天同齐?
眼尖的她突然发现檐柱与梁舫之间的雀替之上有个骷髅的图案,虽是木雕之艺可看在她眼中却有几分的邪佞,不料目光相触那刻她分明听到了讥笑声,阴森而又寒冷只一声便可叫人心神不宁。
思忖之间皆是电光火石的暗自拼搏,只见那图案越来越淡最后直接消失在了她眼中,纵观周围百姓一个个如此的痴迷这艘画舫看来定是那骷髅搞的鬼。
而一旁的白衣男子盯着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川江,川江,川?
“小妖你说这川江的由来是有一位仙人收服了怪物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才命名为川江的?”
“嗯,是啊。”虽弄不懂他为何会在意川江的由来,花陌荨便淡淡的答到。
“如果我没猜错当年的那位仙人应该就是如今的六界主宰天帝我的父君,他的表字便是川。”唉,想不到这长安城竟与他有着如此渊源,这么一段往事还是曾经闲谈之时听那人偶然间提起的。
另一边花陌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的周围又有了些许的嘈杂声,一干人皆是伸长了脖子。
画舫内隐约能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坐在镜前理着三千青丝,镜中映着那美艳容颜。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抿唇轻捻口脂,满意的看着镜中绛色薄唇,将一支兰花玉簪斜插在发髻上,提着广袖云裾裙便往外走去。
只见那一双玉手撩拨着那琉璃玉珠帘子,发出悦耳的清脆清响,惹的岸上人群纷纷心猿意马,花陌荨冷眼看着那画舫或许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一只小巧的红色绣花鞋率先踏出了那一帘翠玉幽梦,低垂的琉璃珠触到那裸露的脚背,自突出的玲珑脚骨轻轻滑至两边,白皙的脚踝若隐若现,牵引着岸上人的心。
此时江边正开着朵朵粉色菡萏,只听的那叮当作响的玉珠落了满盘,就连那凌波仙子都忍不住随着微风侧目而视,摇曳独属于她的柔美身姿,欣赏着这一切。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城中不知哪里传来了这首琴曲《凤求凰》,衬着七月沉闷的气息空灵的响彻了长安,扶摇飘至江边每个人的心中。
合着悠悠的琴韵江面上飘忽而来的氤氲水汽模糊了画面唐突了佳人。随着岸上人的一阵呼声,那画舫之内的人也终是露出了真面目。
一身红装似残阳如血,身后如墨青丝紧贴着那烟纱散花裙,裙上坠着的淡红鸢尾在发丝间隐隐的绽着,惹的莲上双蝶扑棱着停靠在了她身旁,不知是蝶恋着花,还是花恋着蝶。
那华丽的凌云髻绾于头顶,单鬟之上三朵精巧的夕颜静静的展着,那像是被打翻的胭脂所渲染的粉白不浓不淡刚好配着这过于繁华的长安,习惯了雍容华贵不知那山间也有一片春色。
鬓角那细碎的发丝随着画舫的晃动在脸颊上轻轻的奏着一曲未央歌,长夜未央短昼亦无眠,或许是天气的闷热额头上沾了些许的薄汗凝成了朦胧的雾气,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令人看不真切。
眉间一点朱砂染了江上水汽,越发的明艳,可终究敌不对那眼角之下泪痣带给人的隐隐心痛,似水年华消逝即去惟有那眼角之下的印刻三生亦无法抹去。
此时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忽然缓缓转了过来看向了花陌荨处,嘴角微微上扬抿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可那恬淡的笑颜看在花陌荨眼中却是道不尽的讥讽。
这骨姬几番逃脱如今竟又闹出这么大动静,奈何她动不得也拿不得,试问自己何时如此被动过!身旁双手不禁握拳,偏头不再理会那目光。
可就在她侧目那刻分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僧袍,原来他也来了吗?
那舫上的静谧仿佛停止在了此间,女子长长的烟纱裙拖至身后臂弯间披帛松松的垂于身侧。柔和的光线照射下裙上那缕缕金丝勾嵌的攒枝千叶飞鸢映着花间游乱枝坠。
细看之下还有一缕暗金丝线游走在纹理之下,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每当觉得快要捕捉到支离残影时它又浅入了花间深处。
腰间束一三指宽的琉璃玉带,带上落了漫天星辰,颗颗圆润的玉珠错纵着熙攘,淅沥着嘈切。
裙外罩着一层薄薄的云纹蝉纱衣,近乎透明的织纱如同蝉翼一般轻灵,向四方铺展的两对薄翼静静的覆在了鸢尾之上,道不尽的缠绵不休缱绻悱恻。
这美好的画面令天地都失了颜色,入目之处只有那绽放的绯色鸢尾。突然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这人间之画,原是一条跃起的锦鲤扰乱了一方江水。
只见舫上女子轻提裙摆莲步移至栏杆旁,倚栏听着风声,一双眸子醉了满江虾鱼夏花,同时也勾了岸上无数男子的魂儿。
隐藏在人群中那突兀的僧人显然周遭的人纷纷被江上景色所吸引而忽略了那本该跳脱红尘之人,而骨姬一双魅眼却是早已发现了他。
起初还在纳闷为何连他也来了,后一想自己弄出这么大动静他想不来都难吧。于是两人就这么隔江相望,挣扎,苦楚,愧疚,悔过,这都是骨姬在那人眼中感受到的。
而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去到对岸问问那小和尚,自己曾经是否认识他,因为那感觉使的她体内气血翻腾,有种强烈的熟悉感眼前好似又浮现了一个背对自己的僧人清冷的说道“贫僧,法号无心。”
无心?那是他的名字吗?心中想着想着可嘴边却也轻轻念着二字,唇瓣一张一合间倒教对岸那人大惊失色,眼神微微暗淡了下随即转身离去了。
而舫上的鲜衣女子很是不解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不过这又****何事呢,她的目的可还没达到呢,迎着江上送来的一缕清风展颜一笑。
眼看那一抹僧袍在人群中越来越渺小,越发的看不清,花陌荨赶忙抓着身旁男子的衣袖快步追了上去,而他任由抓着因为他也好奇那段往事。
一人一檀珠就这么走在空旷的巷子里忽觉身后脚步声声,瞬时顿住了回头望去,果不其然是那花妖与帝君。
“小师父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渡化?还是说对于骨姬你心软了?”字字珠玑不给人喘气的机会,凤眸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阿弥陀佛,这并非是贫僧所愿看到的,施主想要知道的事情贫僧会一一告知,待知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相信施主便会理解贫僧了。”
幽幽叹了口气,若早知今日会如此痛苦或许千年之前就不该有所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