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迟轩，残灯耿耿。
燕子斜拿着一块绢布仔细地拭去弧剑尖端的血渍，绢布丢入旁边的一盆火炭，缓缓地将剑入鞘。
日迟轩伺候的苍头吴卦子站在门外：“哥儿，鲍兄弟来了！”
“进来！”
潋滟山庄的一个护院小鲍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笑道：“燕大哥，这么晚了，你找我呢！”
“麒麟院的萱妈妈被人刺杀身亡，想必你已知道了。”
“整个潋滟山庄都闹起来了，兄弟们正在搜查刺客呢！”
“二夫人已经把此事交与我来调查。”
小鲍笑道：“二夫人器重燕大哥，兄弟素来是知道的。”
“你我兄弟相称，有了好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小鲍大喜：“燕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小弟若能办到，决不推辞。”
“萱妈妈丧偶多年，就连唯一的儿子，去年也得痨病死了。你还记得，两个月前，在水姑娘还没进潋滟山庄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吗？老良叔看中了萱妈妈，腆着脸去向二夫人说，要娶了萱妈妈。但是萱妈妈一心想为亡夫守节，不愿改嫁，老良叔讨了个没趣。你说，老良叔这样一个血性的人，他能咽得下这一口气吗？”
“你是说……”小鲍内心也不由慌了起来，燕子斜虽是二夫人的义子，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护院，真正的护院总管却是老良。
但是武备院的人都明白，只要老良一被拉下台，护院总管的位置就是燕子斜的。
看来，燕子斜伏蛰这么多年，不动声色，现在是要开始出手了。
“这是我在萱妈妈尸体旁边找到的烟袋，你且看看，是不是能有一些线索？”
小鲍接过烟袋，细细想了一回，惊道：“这是老良叔的烟袋！”
“你确定吗？”
“这是老良叔的旧烟袋，用了也有两三年，但是因为脱了些线，铁山为了奉承他，给他换了个新的，说起来，也是两年前的事，新来的人，未必认得这就是老良叔的旧烟袋。”
“如此，你拿着这个烟袋去办事吧！”
小鲍把心一横：“是！”
小鲍退了下去，燕子斜解了弧剑，放在八仙桌上，坐到旁边的一条长凳，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已经凉了，他也没喝，只是拿着朱砂茶杯在虎口悠悠地转。
吴卦子走了进来，打拱站在燕子斜面前：“哥儿，有件事，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吴叔，你是师父的老仆人，又是看着我长大的，甚至随我来到潋滟山庄，我早已将你看做自己的亲人一般，你有话尽管说吧！”
“哥儿进入潋滟山庄，原是为了老主人的事，并不掺和府里的斗争，府里一时那位起来，这位又倒下去了，哥儿素来是厌烦的，不知为何……”吴卦子耷拉的眼抬了一下，望向燕子斜。
燕子斜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留着朱砂印点的竹片：“因为这个。”
吴卦子倒吸一口凉气：“‘一品红’的人又找上你了？”
“只有我坐上护院总管的位置，才能安排府里的治安分配，对我的行动也有帮助。更重要的是，我能从外面再挑几个人进来，协助我的行动。”
“老良兄弟一直对咱们不错，你要这样……唉！”吴卦子长长叹了口气，心知燕子斜也是无可奈何，任谁被“一品红”缠上，就只能剩下一个身不由己。
“放心吧，老良叔是老爷的人，就算他真的杀了人，也不过被逐出潋滟山庄而已，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吴卦子点了点头：“哥儿，等到咱们救出老主人，就金盆洗手吧，从此归隐山林，再也不管朝廷和江湖的纷纷扰扰，寻一块清净之地。”
燕子斜苦笑不语，一朝“一品红”，就是百年“一品红”，此生，就再也逃脱不了了。
再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清净之地？
……
武备院，老良听到萱妈妈被刺身亡的消息，仿佛那一刀是刺在他的心上，让他疼得半天才缓过神。
“叫齐人手，给我搜查刺客！”
按照老良的套路，先将潋滟山庄的各个出口把守，再进行地毯式地搜查。潋滟山庄地形复杂，可以藏身之处甚多，一寸土地，一寸土地，慢慢排查过去，天也就亮了。
小鲍带着十几个人赶了过来，说道：“老良叔，跟我到四德大院走一趟吧！”
“小鲍，你什么意思？”老良身边的护院铁山立即叫了起来。
小鲍拿出缎面绣着兰花草的烟袋：“老良叔，这个烟袋你不会不认得吧？”
老良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不错，这是我从前用的烟袋，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烟袋是斜哥儿在萱妈妈尸体旁边发现的，当时很多人看见了。”
“你怀疑我是凶手？！”老良勃然大怒，这不仅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也是对他感情的侮辱。
老良出手极快，一个鹰爪已然按到小鲍的左肩。
小鲍听到自己的肩骨在响，慌笑着说：“老良叔，我也不相信你杀人，但是你的烟袋落在死者身边，你总该给个解释才对。”
老良这才放开小鲍，说道：“这只烟袋，我已经弃用多年，我现在用的是这一只烟袋，武备院里谁不知道，难道你小鲍会不知道吗？”老良将腰间一只镶边平金绣花黑缎烟袋拿了出来。
小鲍旁边的小曹冷冷一笑：“谁又保得齐，你昨晚不是把旧烟袋拿出来用呢！”
“放屁！”铁山大怒，一掌压向小曹。
铁山练的是铁掌功夫，掌力十分雄浑，小曹不敢直撄其锋，脚下一蹬，跃到一旁。铁山一掌拍到地面，登时现出一个五指浅坑，接着猿臂一展，抓向小曹。小曹却已拔出腰间一对分水蛾眉刺，刺向铁山掌心，铁山的铁掌功夫就算练得再强，终究也只是肉做的掌，如何敢去抵抗蛾眉刺？当下疾疾撤掌回来。
小鲍看这情形，笑了一笑，朝着老良抱拳，说道：“老良叔，烟袋的事，我已禀告二夫人，人是不是你杀的，咱们暂且另论，但是烟袋的事，咱们是不是应该给二夫人一个交代？你也知道，萱妈妈是伺候墨哥儿的人，二夫人也对萱妈妈十分器重，如今萱妈妈横死，二夫人对此十分震怒。”
“我要去见老爷！”
小鲍知道，老良原是苏老爷的人，苏老爷身边“温良恭俭让”五大武师。潋滟山庄原先的护院总管是温老大，只因当年宗祠起火，为救苏家祖宗牌位，被横梁砸断双腿，至今养在孔雀精舍。因此，老良接替温老大的职位，也是尽心尽力，在府里的口碑不错。
现在局势尚不明朗，小鲍也不敢过分得罪老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给老良先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