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位于启元皇城的北角,高耸的围墙和一方寒池将几间殿宇隔离开来,冷宫在白轩羽父皇还在位的时候便有了,听说从前是关押疯癫妃嫔和宫女的地方,自从许美人死在这里后,已经多年没有人住,直到前些时日他将慕青璃打入冷宫,才有宫人匆匆将这里打扫出来。
看了一眼周遭萧条的景象,本来就很不乐意来的白轩羽撇了撇嘴,脸色更沉了一些。若不是苏宸羽还有点用处,他真想将那个女人一辈子关在这鬼地方,再也不放出来。
远远看到着了龙袍的年轻皇帝快步走来,慕青青带着素衣跪了下去,她将双手叠放到地上,俯身以头抵地,在听到脚步靠近的时候,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臣妾恭迎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脚步声没有停,明黄色的衣摆划过,带来一阵凉风,慕青青只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起来吧。”抬起头的时候,便只看到了那个穿皇袍的帝王挺直的背影。
“自己都这么恭顺了,还这么大的架子,这白轩羽果然很不待见她啊。”慕青青狠狠瞪了白轩羽的背影一眼,心里腹诽了一句,才在素衣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跟在白轩羽身后朝内殿走去。
因着白轩羽说要过来用膳,早些时候已经有御厨过来,做了一桌好菜,也有宫人婢子提前过来,将他们用膳的内殿归置打扫了一番。
此刻年轻的帝王坐在檀木雕花铺了锦绣软垫的圆凳上,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有开吃的打算,只是目光一扫,落到了站在一旁,穿了一身水碧色宫裙的女子身上。
“反思了这么些日子,皇后可知道错了?”见对方半天不言语,白轩羽终于微咳了一声,沉着脸问道,过两日镇国将军慕绍远就要回来了,那男人不看重功名利禄,唯一在意的便是这个妹妹,若是他回来见着慕青璃还在冷宫,必然是要不高兴的。
所以今日他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过来,打算找个台阶,将皇后放出去。
“臣妾知错了,臣妾当日不该顶撞陛下,有失凤仪。”慕青青提裙跪了下去,闷声说道。
当日段凌儿诬陷慕青璃赐她红花时,一直恭谦退让的慕青璃第一次站在大殿上,质问那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子,为何这般不信她?若非那日慕青璃言词过于激烈,或许也不至于落到打入冷宫的下场。
不过,慕青青还是很欣赏她当时的做法的,忍气吞声了那么些年,也只有在那一刻,大家才发现,慕家小姐也是有傲骨的吧。
“只有这些?”本以为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慕青璃已经服软了,却不想她会这样说,白轩羽挑眉,并没有让她起来的打算。
“还有臣妾不该莽撞,跳那暖玉池,害得陛下担心,陛下放心,臣妾日后定然不会再做那样傻事了。”他不让自己起来,慕青青便直直地跪着,一双手交叠在身前,她却是低着头,不去看白轩羽。
“你也知道那是傻事?堂堂六宫之主,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实在是丢皇家的脸。”
说起她投池自尽的事情,白轩羽又沉下了脸,他倒是没有想到,原来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子,竟然会做出那般决绝的事情,好在后来救了回来,否则苏宸羽管他要人的话,他可不好交代。
“陛下请放心,慕青璃丢的,只会是慕家的脸,当日臣妾投湖,是脱了凤袍,交了凤印的,当日抱着绝望赴死之心的,不过是慕家的女儿慕青璃罢了。”
慕青青本来是打算,不管皇帝说什么,她都顺着他的话来,好让他有个台阶可以下,快快将她放出去。
可是听白轩羽那个话的意思,总觉得慕青璃一颗真心一直被他这么糟践实在是过分,便忍不住抬起头来,缓缓回了一句。
没料想慕青璃会这么回答,他本是以为,关了这么多天,自己一次都没来看过她,这女子也是该害怕了吧,该是什么事情都顺着他了吧。如今倒是,怎么还学会顶嘴了?
他本想沉下脸骂她不知悔改,目光撞到她那张未施粉黛的脸的时候,却是愣住了。他知道慕青璃很美,入宫之前,她便已经是天启第一美人。
只是,从前的慕青璃,在他的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如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小猫,脸上更多的,是诚惶诚恐的表情,倒是很少看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坦然。
“陛下今日能来看臣妾,是因为哥哥要回朝了吧?臣妾知道臣妾的身份,日后必然不会做出有辱皇家,有辱陛下的事情来。”
趁着他愣神,慕青青又低头深深拜了下去,“从前是臣妾不懂事,一心想着自己只是慕青璃,却是不知自己只是陛下的皇后罢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若是今日陛下能再给臣妾一个机会,宽恕臣妾从前的过错,臣妾必将改过自新,以后只做皇后该做的事情,不让陛下再操心。”
看着俯身在地的女子,白轩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才被关了几天,这女人居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他就这么看着慕青青,慕青青便也只是跪在那里,不起身,也不说话。
“今日你便搬回钟秀宫吧。”终于,白轩羽不再看慕青青,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门口,才缓缓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慕青青跪在地上,知道白轩羽的脚步声远到再也听不到,她才抬起头,直起腰来。
一旁的素衣早在慕青青开口顶撞皇上的时候就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此刻终于是几步爬了过来,一边伸手去扶慕青青,声音颤抖,却是带着止不住的喜色:“娘娘……陛下他……”
“扶我起来。”跪了这般半天,慕青青只觉得膝盖都疼了,她一边揉膝盖,一边朝饭桌走去,“饿死我了,听训原来也是一个体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