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倒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停停走走,在接受各州郡官员接待的同时,白轩羽也会在一些比较繁华的城池做一些走访,体察一下民意。
随行的自然不会有慕青青,但是慕青青没行到的是白云启居然也被留了下来。
一大早白轩羽便带着萧含玉还有萧淳风出门了,今天停留的平康城是裕亲王的封地,这裕亲王是先皇的堂弟,早年颇有战功,先皇根基稳了之后,便自请来了这平康城,只因着裕亲王素来爱香,而这平康城是启元出产香料最大的城市。
今日皇帝出行,一早灵犀也被苏倾玉带着随行去了,裕亲王府里面便只剩了她慕青青和白云启。
裕亲王倒也是个有趣的人,想来是怕称病不愿出门的皇后娘娘留在府上无聊,一早走的时候还安排好了品香会,慕青青睡了个自然醒,吃过早饭之后,便接到了递来的帖子,要她去水阁里参加品香会。
先前册封大典的时候裕亲王送的那几盒香她都很喜欢,如今又看有平康城的首席制相师出席,倒也觉得十分有趣,换了常服披了大氅,便欣欣然地带着小满往王府水阁去了。
这品香会慕青青之前倒是看过几次,盛唐时期,贵族们以制香品香为乐,慕青青曾经偷偷混进几场盛大的品香会里去看新鲜,制相师们素手调香,当场点燃,王公贵族在下风方向端坐,闻香点评,颇为风雅。
踏进水阁,嗅着满室熏香,却只看到首座上只有白云启一个人时,慕青青愣了一愣,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踏进去。
白云启并没有看到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他跪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是一盏精致的小天平,旁边摆着几盒颜色各异的粉末,白云启此番正在用白玉的小勺从一个盒子里舀出一勺紫色的粉末,另一只手扶着手腕,轻轻将粉末抖落在天平的一端。
从慕青青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侧头专心的模样,淡淡的天光洒落,勾勒出他的棱角,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那微微皱眉,眼神专注的侧颜,颇有一番魅力可言。
“不是说有品香会吗,怎么只有王爷一人在此。”知道他在制香,慕青青终究是好奇大过尴尬,出声问道。
“皇嫂若是早些来,臣弟倒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局面。”那边专心制香的白云启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脸上只有苦笑,“本来是好好的品香会,却因着有人说起本王也会制香,洛香师便非要与我一较高下,如今她一个品香会的主持跑到东阁去制香了,说是一个时辰之后与我一比。”
“为何我若早些来,你便不至于此?”慕青青本就不喜欢用“本宫”“臣妾”这样的称呼,总觉得不是高人一等,就是低人一头,她带着小满走到白云启的桌案前,垂目看着桌案上那些精细的器皿。
“若是你能早些来,我便多一个帮手,虽说不至于赢过洛香师,不过也就更有把握在规定时间内制完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语气却带着几分轻挑,只是说完之后忽然想起从前慕青青跟他说过的话,白云启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不敢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人。
“王爷若是想让人帮忙,直说便是了,”难得的慕青青也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这一路下来,应付白轩羽和萧含玉已经够累了,虽然眼前这个王爷喜欢胡说八道,但是难得今天她要小心应付的人皆不在,慕青青便也不想与这个喜欢在言语上占便宜的白云启过多计较,只是提裙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一桌子的香粉饶有兴趣地问道,“要我做什么,先说好,我对制香可是一窍不通。”
“哪敢劳烦皇嫂动手,底香我已经调好了,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香味便好。”将称好的粉末放进玉瓷碗里,白云启舀了一勺王府之前存下来的梅上雪水,均匀地搅拌起来。
要说喜欢什么香味,慕青青脑海里最先浮现起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香水味,不过她也不知道那种化学提纯出来的香味,这些香粉到底能不能混合出来,只想着之前珈蓝送给她的渡魂香气味不错,只是之后有所怀疑便再也不敢用了,如今白云启问起,便将那香味形容了一遍,白云启听罢,思索了片刻,便开始着手调香。
因着制香的缘故,水阁里一切又气味的食物或者物品都早就被撤了出去,就连小满因着身上带了香囊,用了香粉,都被白云启赶了出去,只让在门口候着。
“皇嫂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喜欢用香粉的女人,”一边掂量着手里香粉的用量,白云启动作流畅,到可以算是游刃有余,“莫不是觉得那些香粉不够好,喜欢用什么味道的,等这次回去,我差人去寻几盒上好的给你用,我与天香阁的阁主有几分交情。”
“钟秀宫中用的,都是外藩进贡的上品,怎么会嫌不够好。”接过白云启递过来的玉瓷碗,慕青青一面低头搅拌,一面说道。虽说白轩羽不喜欢去钟秀宫,不过,钟秀宫中的用度一直是后宫之中最好的,每每又什么上供的新品,都是一份送到来仪宫,一份送到钟秀宫的,“只不过是不习惯那些浓郁的味道,之前在宫中穿的衣服每日都要先熏香,若是再加上身上的香囊和香粉的味道,实在是有些太过浓郁了。”
别说香粉了,胭脂水粉之类的,慕青青也用得很少。虽说都是上品,可是那些脂粉里面含了太多铅粉,用的时候倒是容光焕发白嫩美丽,可是用多了这张脸迟早要被毁了。最好的例子便是那个素日里喜欢浓妆艳抹的萧含玉,如今她年轻,皮肤恢复好,等过几年,必然要比其他脂粉用得少的人更显老态。
“这般倒也清雅。”对于她的这般言论,白云启倒是没觉得有太多惊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又专注手里的香粉去了。
眼瞧着香粉搭配完成,只差最后的混合和填模,白云启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认真搅拌的慕青青,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你对你的娘亲,有几分了解?”
“啊?”被他这么一问,慕青青猛地抬起头来。前些日子白云启送来的两封家书里,她刚看了她的父亲慕逸告诉她,她的娘亲与扶留国的女帝苏妙有几分交情,若是日后在扶留国身陷险境,要她务必将另一封信交给女帝苏妙,如此必然能保她安然无恙。
慕青青看信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疑惑,且不说这苏姨娘到底是如何与一国的女帝有交情的了,为什么慕逸会说这次她去扶留国,可能身处险境?
两封家书里她只看了慕逸写给她的一封,另一封上写着“苏妙亲启”,看那字迹,倒不像是慕逸的,慕青青猜测可能是慕青璃那个早死的母亲写的。
“不管你知道些什么,日后若有人问起,你便说当时年纪太小,已经都记不得了就好。”显然没有想要她回答,白云启结果她搅拌好的香粉,低声嘱咐,“我不知皇兄到底是如何想的,他要我来查你母亲的事情,我自然不会真去查,今日也只是提醒你一句,莫要在皇兄面前说漏了嘴。”
“多谢王爷提醒了。”慕青青将手拢回了袖子里,一面看着白云启将混合在一起的香粉填入模子里,一面皱着眉头回了一句。本以为这白轩羽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如今倒是真的改观了,只是从不屑一顾变成了提防怀疑,慕青青一时间倒是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白云启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知道她心生不满,便也觉得安心了。他本来是不需要告诉她这些的,他这么做的私心,不过是想要慕青璃对白轩羽心生防备罢了。这样的话,不用他从中作梗,他们之间早晚也会生出间隙。
“这件事情,还请王爷不要告诉我哥哥,我怕他知道之后,又做出什么傻事来。”慕青青也只当他这般坦诚是因为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虽说现在慕青青对于颠覆白轩羽的江山没有了太大的兴趣,不过就她的观察,这白轩羽和慕家之间的问题,虽然如今看着风平浪静,可是保不准之后越演越烈,若是到最后真的走到了那退无可退的地步,她这个被架空的皇后自然是不会站在白轩羽这边的。
“你倒是了解他,放心吧,我自不会与他说。”对于他们兄妹俩的这份互相关心,白云启也算习惯了,倒也颇有几分羡慕,便是不用她提醒,他也不会跟慕绍远说起。只因着这件事情,慕绍远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的多。
之前他也是无意中撞见慕绍远差人去查慕青璃,当时自己还为了帮他动用了一些手段,不过他知道的也仅限于慕青璃不是慕逸的女儿而已,只是就光这一点,若是让白轩羽知道,慕家便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罪。虽说他也不觉得慕绍远这颗有些难以掌控的棋子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如今他倒是十分不愿意眼前这个人儿就这么香消玉殒,死在白轩羽手上的。
“走吧,去洛香师的怜香院用过午膳,正好就在那边参加斗香了。”看了看模子里半干的线香,白轩羽站了起来,招手示意一直侯在外面的吟墨和小满进来装好香料,便要邀了慕青青一起往外走。
“怜香院?那不是王妃的住处吗,怎么会在那边斗香?”慕青青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角,刚刚问出口来,转念一想,便又明白了。
“这平康城首席调香师洛香凝,如今便是怜香院的主人,裕亲王的王妃。”迎上她了然的目光,白云启笑着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往怜香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