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里,慕青青都在忙于应付大大小小的宴会。她本只需等着这月底参加完太子册封仪式之后,和新册封的太子谈妥和谈便好,奈何因着苏倾玉和灵犀的关系,她和白云启便也被迫陪同他们两个出席各种介绍苏倾玉给王公大臣的宴会。
令慕青青惊讶的,是到扶留国之后灵犀的转变。没了之前从伏云寺回宫之后的安静,着了盛装的她站在苏倾玉身边,陪着他周旋于各个大臣贵族间,巧笑言谈,进退得宜,与之前判若两人,却是更显公主的高贵。
慕青青虽然对她的变化觉得惊讶,不过对于她这份从容优雅还是十分羡慕的。到底是皇室里长大的公主,从小便受着宫中良好的教育和环境的熏陶,那份尊贵和居高临下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她自己,空有一个高贵的身份,身体里有的却是一个平民的灵魂,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唯恐出错。
这便是她和灵犀,和真正的慕青璃的区别吧。即便是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站在这里,她还是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娘娘没事吧,脸色这般,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适?”今天的宴会设在御花园,众人用完午膳之后便在院中散步,慕青青一直在想着自己与慕青璃之间的事情,也是觉得他们的谈话自己插不上嘴,一不留神便落在了后面,正好遇上了议完事跟上来的苏妙。
“没什么,不过是探看那株白梅,一时看入了神。”这才发现自己落后了些,慕青青笑着指了指近旁一株开得正盛的白梅,笑着说完,转头瞥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紫苏,这婢女当差也太呆笨了些,也不知道提醒她。
“兰陵宫里尽是红梅,本以为娘娘会喜欢,却不想倒是更爱白梅些。晚点朕叫人折了送到兰陵宫去供娘娘玩赏吧。”苏妙大慕青青一轮,虽是包养极好,不过大约是因着操劳国事的缘故,看起来便没有太后苏曼青那般风韵,一双桃花眼虽然灵动,眼角却隐隐可现皱纹。她看着有些失神的慕青青,笑道,“朕看娘娘这几日终是郁郁,可是因着在这宫中太烦闷。”
“皇城里景色宜人,怎会觉得烦闷,”看着身边女子一脸慈爱的笑意,慕青青叹了口气,“大约是这几日宴会太疲累了吧,劳陛下关心了,本宫真的没事。”
算起来,眼前这人还是慕青璃的小姨吧。不过第一眼看到苏妙的时候,慕青青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慕青璃的母亲死得早,模糊的记忆里也只记得一张苍白的病容。之前慕青青便觉得自己现在这张脸与慕绍远和慕逸都没什么相似之处,本以为是随了母亲,可是,如今见着苏妙,她却是发现,这长相似乎与母亲的妹妹不太一样。
“这些宴会,本也不该让娘娘作陪,倾玉刚回来,时间太紧,诸事繁多,难免会有疏忽,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娘娘见谅。”抬眼看着前边不远处和大臣说着什么的苏倾玉,苏妙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安排苏倾玉与众臣私下交流,便是想让他们都对苏倾玉改观。如今小有成效,她也觉得欣慰,“娘娘若是觉得无聊,不如与王爷一起,出去逛逛吧。锦归城热闹,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商人,稀奇的物件也不少,想来娘娘会喜欢。”
“嗯?可以吗?”听到这个,本是面带郁色的慕青青眼睛一亮,欢喜地问了一句,随即又有些顾虑,“不会给陛下添麻烦吧?”
本以为她会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听到慕青青这么问,苏妙脸上笑意更甚:“娘娘放心去便是,朕平日里得闲也喜欢和阿祁出去逛逛,所以城里的警备一项森严,娘娘出去之前朕还会安排暗卫跟随,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娘娘和王爷须得换上常服,隐了身份,也不易带太多人。”
“你们俩是要去哪里?”正说着,错过了午宴匆匆赶来的沈祁也走了过来,看着慕青青一脸喜色,他皱眉侧头看着自己的妻子,“你又想出去?倾玉刚回来,你不好好留在宫里看着帮着他些,倒是净想着玩。”
“不是我要出去,是看青璃闷得慌,叫她出去逛逛罢了。”朝堂之上威仪万千的女帝陛下,私下里见着丈夫时,顿时便成了小鸟依人的女子,看着皱眉的丈夫,抿唇一笑,嗔怪道,“你也是,前朝虽忙,午膳还是要用的,我不盯着你便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日后……”
想来是想起有外人在场,苏妙止住了话头,转头看着慕青青:“青璃你想什么时候出去,差人跟阿祁说一声便是,他会打点好一切的。”
“劳烦陛下和大人了。”看着面前的一对伉俪,慕青青笑着点了点头,她倒是很羡慕苏妙和沈祁。她见过群臣面前,威仪无比的苏妙,也见过那时对她恭敬有加的沈祁。慕青青原本以为,在这个女强男弱的国家里,前朝后宫,那般盛气的苏妙必然都会压生气一头,却不想,撇开政事之后,在沈祁面前的女帝尽显小女儿情态,对沈祁也是颇为依赖。这般政事与家事分开,也是他们能长久恩爱的原因之一吧。
对于陪慕青璃微服出宫这件事情,白云启并没有什么异议。他明白苏妙这般安排的意思,虽然与苏倾玉私交不错,可是他们毕竟是启元来的使者,一直跟在苏倾玉身边难免让有些大臣对苏倾玉有所防备,再者,自那晚慕绍行来过之后,慕青璃便一直神色郁郁,心事重重。
他想宽解,却也不知她到底是为着什么事伤心,何况那日之事他虽嘴上说不介意,可是一想到慕青璃那些话,他还是觉得心痛。是以这几日与她也有几分疏远。如今难得慕青璃派人来问他出行之事,想着这也是打破僵局的好时机,便应承下来了。
踏出皇城的那一刻,慕青青脸上终于有了难得的笑意。
此番她与白云启着了常服,两人还有默契地都没有带随侍的人。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街市,慕青青舒了口气,若不是身边还有白云启在,她真相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人堆里。
“想去哪里逛逛?”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白云启也松了口气,拿出了出来之前沈祁给他的羊皮卷,看着上面画的锦归城地图问道。这地图听说是女帝从街市上买回来的,与从前他们看到的军事布局,皇城布局图不同,这地图画得没有那些图纸那般严谨,除了标注街市的名字外,还用朱笔标注了每一条街上有些什么美食,或是值得一观的地方。地图旁的空白之处,还细心地写好了推荐饭馆的推荐菜,以及游览事项和锦归城的人文风貌。
“去南浔街的异宝阁看看吧,陛下也说那里还卖好多有趣的玩意儿。”这地图慕青青初看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这分明就是一张手绘旅游地图嘛,美食推荐,购物推荐,景点推荐。当时慕青青就忍不住感叹,这扶留国的旅游业发展得真好,本以为手绘旅游地图是现代人民的思想结晶,却不想是传承于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南浔街离皇城不远,白云启与慕青青一起走着,大约是因着信安城那件事的阴影,白云启这一次与慕青青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三步之内,遇到拥挤的地方更是一手将慕青青圈在怀里,一手挡开前面的人,护着她往前走。
对于白云启这般行为,慕青青本想抗拒的,可是抬眼看着对着拥挤街道皱起的眉头,想来信安城走散的事情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她便也任由他这么做了。
说来也奇怪,之前没有想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思的时候,每每与他相处,慕青青都会觉得紧张,但凡有点亲密的举动都会让她害怕得想要远离他。可是如今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也知道他喜欢的是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之后,她对这样小小的亲密举动依旧觉得紧张惶恐,却也多出了几分贪恋。她总觉得,这般相处,这般的接触的机会,遇上一次便少一次,总有一天,这个人会知道她不是他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总有一天,他也会离她而去。
“这店家倒是稀奇,临街的铺面关着,倒在深巷小院里做生意。”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地图上异宝阁所在的地方,看着紧闭的铺面和门上一张写着“进店购物请左转百步”的字条,白云启皱了皱,“要进去吗?”
慕青青歪着头看着那个被木框表好,挂在门口的牌子,越发觉得这个店铺有些奇怪,朝白云启点了点头,便先他一步兴冲冲地往巷子里面走去。
百步之后便是一个半掩的朱漆木门,推开门是一个小院,院里有树有花,有水有鱼,池旁是一张摆着茶具的矮桌,院子边上两株树叶落尽的高树中间,是一个用厚实布料扎起来的吊床,吊床上方用竹竿和布料打了一个遮挡的凉棚。
“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进去看看,选好了出来结账便好。”慕青青正站在门口呆愣地看着那个吊床,却听得清朗的声音响起。
转头便看到一个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年轻男子,他着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一头齐肩的长发没有用发冠束起,只是拿了一条锦带束在脑后,他一面说着,抬眼瞧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客人,脸上带上了商业性的微笑:“两位客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吗?等陆某吃了早点,可以来给两位客官介绍一下里的的一些稀奇玩意儿。”
“……”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慕青青身子一抖,本还有些不敢确认,听得他的话之后,终于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也顾不得身后的白云启,只是几步跑到那端着一碗面条的男子跟前,双手握拳,飞起一脚,便朝他脸上踢去,“陆明轩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