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圣湖旁的屋子里出来,已经是三天以后,这三天有婢子一日三餐地送来,合着一碗黑乎乎带着淡淡腥气的药,说是祭司大人亲手准备的,每次都要看着她全部喝下去才算完。是以,虽然墨渊答应了会把陆明轩抓回来,每日还抽空来嘘寒问暖,慕青青心中的怒气只是一日胜过一日,对墨渊的脸色越发难看,也直到今日听到他抓到了陆明轩,面色才算缓和了些许。
“以血补气之法果然有效,如今你的气色好了许多。”被引着穿过长廊,慕青青看着不远处湖水干固,基底尽毁,照着一层暗红雾气的圣湖,合着空气里的腥臭味,本就有效不适,听得前面的人淡淡地这么一说,胸口翻腾,终是忍不住扶着栏杆,将早上吃的吐了个干净。
“本不该让你住在这里,奈何当时的情形由不得本尊带你出去,叫你看到这些,实在是疏忽了。”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本是拢着的手从大袖中抽出来,虽然语气关切,却也是往后退开了一步,抬手掩住口鼻。等慕青青吐了个干净,才将手里天水蓝的丝帕递了过去。
好不容易止住,慕青青直起身子,接过他的丝帕倒也不客气,擦了擦嘴递回去,还不等说声谢谢,便见他颇为嫌弃地看着眼前的丝帕,只是食指一扬,丝帕从她手中脱出,飞出长廊,在空中化作一团火焰,墨渊不再看她转身便走:“如今烨火教上下各处已经打点好,本尊须得闭关三日,这三****也无需再在这里禁下去,疏桐殿那边本尊已经命人打点好,日后你便住在那里吧。”
“不关着我了?”本是因着嫌弃的脸色也颇为不满,在听得这些话之后,慕青青面上一喜,忍不住快步跟上墨渊的步伐,仰头看着他的侧脸,仿佛是怕他又反悔,拍着胸脯保证到,“放心吧,我一定好吃好喝,乖乖等你出来,不会乱跑的。”
“知道分寸便好。”墨渊抿唇侧头看了她一眼,如今面前的这副皮囊确实不错,便是大病过后,未施粉黛,也是明眸朱唇,笑的时候眉眼微翘,虽是不自觉之举,却也是带着几分妖娆风情,也难怪顾霜序那个丫头会想要将她留在最后,用作画皮换魂只用。
只是,再好的皮囊,在他墨渊看来,都不过是红颜白骨,与众生无异罢了,若不是她体内魂魄残缺须得以血肉之躯护养,早在从圣湖出来那一日,他就将她引魂碎骨,弃尸湖底了。
不知墨渊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目光扫过自己的时候突然觉得寒意大盛,慕青青缩了缩脖子,微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老老实实地跟着他拾级而上,往山顶的苍翎圣宫走去。
几米高的房顶不是如皇城宫中那般高梁碧瓦,横梁上偌大的绸布拉开,上面不知道是画还是绣了漫天的星辰,中心一轮皎洁的明月,衬着殿外照进来的天光,仿佛真的熠熠生辉一般。
大殿空旷,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隐隐还可以照应人影,中央一个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人本是在挣扎扭动,许是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动作停了一停,随即越发剧烈:“顾鸢时你绑我来做什么,跟你说了我不会留在你这个变态的烨火教里,更不愿意跟你和墨渊那个老变态共处一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看到陆明轩那般模样,慕青青本是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刚想上前奚落他两句,听得最后的话却是心中一惊,忙不迭地往墨渊那边看去。虽然她也觉得墨渊是个老变态,可是当着老变态的话说这样的话,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公子,许久不见啊。”那边的老变态似乎对此不以为意,拢了袖子缓步走到地上扭动的粽子跟前,声音淡淡,话已出口,却是满室寒意,叫慕青青都抖了一抖。
“……”等看到跟前的素衣白靴,陆明轩才恍惚觉得情况好像有些不对,他就说顾鸢时那个臭丫头何时会对他如此粗鲁了,本以为她此番有慕青青他们里应外合,必然得手,如今这苍翎圣宫里面的情形,好像不是这样,这个本该乖乖待在水牢里守着一具尸体的男人,怎么跑到上面来了。
“不知祭司大人将我捉来所谓何事,当初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实在是没有什么瞒着祭司大人的。”墨渊的脾气和手段,陆明轩早有体会,当初好不容易从他手上捡回一条命来,他可不想如今又折在这里,“我说过了等找到我师傅的魂魄,定然会恭恭敬敬给你送回来,让你唤醒那棺中之人,以解相思之苦,如今我已经有了些眉目,祭司大人你便放我下山让我去找吧。”
“说起来这件事情你办得的确不错,光这一点,本尊便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似是经他提醒想起了什么一般,墨渊也只是微微颔首,也不看顿在门口的慕青青,只是蹲下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跟前的人,“你说你有眉目,那便告诉我,如今魂魄所在何处?”
“……”墨渊这么一问,陆明轩却被堵住了一般,抬头看着跟前的人,他如今的确是不知道他那个被自己拐到这里的师傅所在何处,这也是他如今最担心的事情,顾鸢时失了手,那么慕青青和白云启,到底是逃了出去,还是与其他祭品一样,被禁在哪里了?
“我便说为何你要引我来此,原来是早和墨渊说好的缘故。”皱眉听着两人对话的慕青青脸色变了好几次,如今见情势有些紧张,虽然她恼陆明轩几次骗她,却也害怕如今他胡诌点什么出来,惹得墨渊不悦,便也不等陆明轩开口,缓步走了进来。
“师傅,你没事就好!”听到声音的时候,陆明轩一愣,奋力扭头看到进来的人,面上大喜,似乎连自己的处境都不顾了,只是略略松了口气,“我也是事出有因,师傅你可不要乱想。”
“我有些事情要好好问问我这个好徒弟,既然墨渊你对他的命不感兴趣,不如让他在这烨火教中多留几日。”淡淡瞥了一眼陆明轩,慕青青并不多理会他,只是将目光转向起身的墨渊。
“本就是为你抓回来的,想怎么处置自然是你说了算的,”墨渊点了点头,他一早便知道慕青青要找陆明轩来,不过是为自己多拉一个帮手罢了。那日圣湖水牢底下她与白云启的一番话他是听到了的,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会乖乖留在自己身边。不过,不管她打什么主意,他都不甚在意,闭关三日,吸尽圣湖怨灵之后,他便可修得不死不坏之身,连天地都不需畏惧,又何况他们两个。
“正好这两日本尊要闭关,等出关之后,便替你修复魂魄。这几****若有什么事情,找南烛或者琏月便好。”
说完交代了一些教中禁忌,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墨渊也不再停留,瞥了一眼地上的陆明轩,大袖一展,转身施施然离去,没有半分的不放心。
直到那一抹素白的身影消失在石阶的尽头处,慕青青才恍惚回过神来了一般,眼瞧着如今这圣宫之中除了他们,四下无人,目光一沉,看着地上也是呆愣地看着她,连挣扎都忘记了的陆明轩。
“如今时间不多,我便不和你算那些旧账。不过,从今天起,你若是再敢骗我,利用我,可别怪我不顾师徒之情。”
“师傅在上,我这般做是有苦衷的,我本想着若是你助了顾鸢时,让她承了你的情,便会帮你寻寻这引魂固魂之法也说不定,却不想如今生了这般变故。”换了一张脸,陆明轩也揣摩不透慕青青的心思,只听得她语气生冷,大约是真的生气了,忙不迭地解释。
“……”他这些鬼话,如今慕青青听着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不过她还是蹲下身子,开始替他解身上的绳索,虽然说如今她不愿意再信他。不过此番最为紧迫和重要的,还是要与他联手,寻一个顺利出逃的方法才是正经。
虽说什么引魂回到原来的身体的确让她十分欢喜,可是她也知道墨渊的心思的,若是引了回去,她这辈子怕是真的都要被墨渊拴在身边了,若是这般,还不如让她回去启元的皇城里斗智斗勇去呢。
“这次你若不把我们弄出去,等三日之后那变态出关,我若是要被他永远拘着的话,我便叫他把你的血放干,把魂魄束在随便什么动物里,养在我身边,日后养肥吃肉。”
三下五除二地将满身绳索解开,欣喜爬起来的陆明轩听得这话脚下一软,差点又跌坐在地。看着自己师傅十分认真威胁的模样,陆明轩顿了几许,这才郑重保证:“师傅放心吧,有我在,必不会让那变态得手。如今他闭关修炼,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寻个逃跑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