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率出征之事，终还是没能议成，白轩羽这份心思，最后被匆匆跑来禀报的大夫打断。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的大夫，颤颤巍巍禀报的却是一件大喜事：贵妃娘娘有喜了，两个月的身子，想来是出帝都之前就有了。
听得这一消息，不仅是白轩羽，一旁本是面色凝重的萧淳风都掩不住惊喜之色。萧含玉是家中独女，自白轩羽登基以来便入了皇宫，圣宠五年一直未有子嗣。五年来后宫中一无所出，萧淳风便也没什么可说的，直到前些日子新入宫的齐芳突然有了身孕，萧淳风才开始有些焦心，担心自家女儿的地位。如今乍然听得女儿有孕，若是此番诞下龙子，她在宫中的地位，他们萧家的地位，都将更加稳固。
初一听得此消息的时候，白轩羽愣了一愣，竟是有些不敢相信。萧含玉入宫五年，历来圣眷最多，他也是一直希望与萧含玉孕育一儿半女的，毕竟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他也知道这五年来她一直也有这么一个遗憾。
只是，此番回神细细想来，五年来不仅是萧含玉，宫中女子皆无所出。那个有名无实的慕青璃便也算了，后宫其他的妃嫔虽然宠幸不多，却也无一有孕。偏偏今年新晋秀女之后，先来了一个有孕的齐芳，之后连萧含玉都怀上了。
他素来不喜欢管后宫之事，如今想想，倒是觉得事有蹊跷。此番国事了，他还是须得好好探探后宫之事才行。
这贵妃有孕，是一件大喜事，本就受宠的萧含玉如今便更加金贵了。是以，此番她求着白轩羽随她一起回帝都，说是不得陛下随行心中难安，于养胎不利。偏偏萧淳风与息风城太守也在力劝，白轩羽思索再三，也只得作罢。
许了萧淳风主将之位，白轩羽也不再多留，即日起行，既然不出征，那么战起之后，须得他坐镇帝都才行。再者，帝都外还有当初慕绍远带回去的十万大军。慕绍远被罢了军权之后，遣了一部分回塞北，另一些留在了帝都外的西柳大营里，如今倒是可以调过来做后援。
让白轩羽没想到的是，他与萧含玉回帝都的行程才到一半，却在信安城里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因着离开息风城第二日便战起，白轩羽一行也是没有丝毫停息一直赶路。好在水路顺畅，不过四日便到了信安城。本想休息半日再赶路，下船去信安郡守府的时候，却正好遇上了来换批调令的慕绍远。
显然慕绍远也是不知道白轩羽他们在这里的，踏入大堂看到主座上的帝王时，他愣了两秒才硬生生跪了下去。
“慕大人不在京中好好谏言，怎么跑到信安城来做起了将领该做的事情？你这般玩忽职守，不怕朕治你的罪？”看到一身软甲，手持调令的慕绍远的时候，白轩羽甚至要觉得之前的种种都是错觉。
“启禀陛下，臣有辅政大臣的蓝批，还有太后娘娘的懿旨，此番任理右将军，带援军前往息风城支援萧将军。”将怀中的懿旨和辅政大臣们批复的奏折合着调令一起呈递到白轩羽的案前，慕绍远瞥到他阴沉的表情的时候，颇有几分担忧。
“……”看到那道懿旨的时候，白轩羽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们出宫的时候，他的确是将朝中诸事交给几个辅政大臣处理，要他们协同六部一起处理政事。可是，这调兵是大事，更别说重新任命慕绍远了。若是没有太后这道懿旨，想来朝上也不敢这般作为。
只是，白轩羽没想到，已经五年了，五年来太后一直在皇陵守丧，不曾干预半分国事。他以为，即便是从前是皇后一党，是太后和苏家的心腹。可是，如今太后隐退，江山换人，苏家一直收敛，这些大臣已经全数收归他羽下了才对。却不曾想，只是一道懿旨，他们本这般连快报都不曾传来，就做了决定。
“你虽然得了太后的赦免，可是当初杀人一事一直不曾查明，你还是戴罪之身。”掩下了心中的种种疑虑，白轩羽沉声道，“调令可以批复，右将军之职传于副将，让他带着军士继续前往息风城。你便随朕和贵妃一起回朝吧，朝着还有诸多事情等着慕大人处理。”
不管太后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不想再让慕绍远手握兵权。如今虽然战起，可是军中也不是除了慕绍远便无可用之人。
“陛下，”白轩羽的话让慕绍远的动作一顿，随即他俯身跪了下去，跪得笔直，却是仰起头来看着白轩羽，“微臣知道陛下不想再让微臣留在军中，也不想让微臣再手握兵权。此番微臣请旨前往息风城参战，有臣非去不可的理由，便是不做右将军，臣也希望能随军前行，大战不胜，不愿再回帝都。”
“非去不可的理由？”白轩羽冷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慕绍远，“你的理由，可是那个如今下落不明的慕青璃？你可知她已经失踪多日，扶留国一直不曾探到过半点关于她的消息，当日灵犀公主当场被抓，你的妹妹，已经死了都说不定。”
那些话，本是不该说的，只是看到堂下跪着的人在听到他说起慕青璃的那一瞬面色惨白，他便觉得颇为解气。从前，他这个做哥哥的，把慕青璃护得太好，以至于连他白轩羽都有几分顾忌。看够了他们兄妹俩在自己面前得意，如今慕绍远也有护不住慕青璃的时候。
“是生是死，微臣要亲眼见过之后才罢休。”白轩羽最后一句话说中了慕绍远最怕的事情，他咬了咬唇，俯身朝着座上的人再行了一个大礼，“微臣只此一愿，还请陛下成全。待微臣自扶留国回朝之后，陛下要罚要杀，微臣都再无所怨。”
“慕绍远，她不过是你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罢了，若不是她，或许你兄长和母亲如今都还活着，你又何至于护她至此？”瞧着慕绍远这般模样，白轩羽微微皱眉，“为了她赌上你的生命，你们慕家的前程，值得吗？”
“陛下一直看不起阿璃，自然觉得她如今是生是死，无足轻重。”慕绍远缓缓站了起来，望向白轩羽的时候眼中已经再无波澜，“我与阿璃自小一起长大，知道阿璃是怎样的一个好姑娘。我懂得她的好，她的难处，自然便会疼惜她的。我与她情谊深厚，如今她生死不明，我记挂于心，自然是要去探查清楚的。”
“不管陛下与慕家有多少隔阂和忌惮，阿璃永远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陛下这么多年来不愿意关心疼惜阿璃，却也不该阻止别人去关心疼惜她吧，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该受这样的罪。”这些话，他早便想说了，他一直想问问白轩羽，这么多年来，一直这般折磨一个深爱他，为了他曾舍生忘死的女子，他于心何忍？
“慕大人从军五年，倒叫朕忘了，你本是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对于慕绍远的话，白轩羽不置可否。他不知道慕绍远对于慕青璃的身世到底了解多少，只是，在他与慕家这一场博弈里，慕青璃绝对不是个能置身事外，不是一个无辜的人。
“我与陛下少时便相识，也算是看着陛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陛下的心思和手腕，我自是知道。”慕绍远目光沉了沉，拱手朝着白轩羽做了个礼，“陛下若是不愿慕某留在军中，今日慕某便辞了官职，即便是不随军前往，孤身一人，也要去抚留找到阿璃才算罢休。”
说完，也不等白轩羽做什么反应，慕绍远转身便要往外走。之前听到白轩羽派慕青璃与白云启出使扶留的时候，他便已经心生担忧，想要前往扶留，奈何被身边的人和父亲劝罢。
大家口口声声与他讲大局，讲要镇定，讲什么事关国体，关乎前程，要他三思而行。如今为着所谓的这些虚话，他错失了最好的时机，害得阿璃生死不明。当初指天发誓说要护她安稳，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死局而无法，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是不能再容忍。
富贵也好，军权也好，家国大义，似锦前程，这些加起来，在他心里也抵不过慕青璃的安稳，抵不过一个女人的性命。
便是不能带兵又有何妨，一人一剑，在见到他记挂的那个人之前，他绝不会停止，也绝不会倒下。
“等等，”眼看着慕绍远就要跨出大堂，一直静坐不语的白轩羽缓缓开口，“朕给你批调令，许你右将军之职，且让你带着几万援兵前往扶留，若是能大获全胜，待你回来，朕自重重有赏。”
看着顿住脚步的慕绍远，白轩羽说完，御笔朱批，允了调令。他并非被慕绍远一番说辞打动，只是，他突然想到了，比起不让他去找慕青璃，倒是不如让他带兵前去，去亲眼看看他记挂之人横尸在他面前。等到那个时候，且看他还说不说得出这些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