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行年轻人离去，慕青青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白云启最后消失在楼梯转角时，坐得离皇后娘娘最近的礼部尚书的夫人便起身朝着座上的皇后娘娘行了一个大礼，嘴里说着什么叩谢天恩的话，倒是把慕青青吓了一跳。
不过，若非是皇宫大宴，这些命妇确实很少有机会见到皇后娘娘，更别说如今日这般，能同席而坐，欣赏歌舞了。虽然听说皇后娘娘不得圣宠，前些日子刚去了趟冷宫，可是架不住她娘家势大，更何况，这一次她们聚在这里，都是想为自家女儿谋一个好归属。
放眼整个帝都，如慕绍远这般官至大将军，且文武双全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根本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而且，与慕家结亲，便是与皇家结亲，女儿若是嫁入将军府，还用愁什么荣华富贵，一世荣宠吗？
每一个命妇心中都在盘算着，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夸赞自己的女儿又不表现得太明显，而座上的皇后娘娘，直着腰杆，愣愣看着座下那些穿着华贵，浓脂厚粉的妇人们，到后来也只看着那一张张嘴一开一合，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慕青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这红娘也不是这么好当的，也终于明白了临出门前，为何父亲干脆地拒绝同行，还在门口拢着袖子一脸笑意送她出门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揽下这活。
“皇后娘娘，这是臣妾家的小女齐芳连夜为娘娘绣的风凌凤舞锦帕，如今天气渐热，这风凌锦触手微凉，是再好不过的了。”短暂的安静让慕青青回过神来，往下一看，却是坐在末尾的一个夫人双手托着一****帕，正颇为恭敬地望向她。
“有劳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慕青青微微颔首，让身边的侍婢去将帕子呈上来，看着那浅紫色锦缎上绣得栩栩如生的凤凰，慕青青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真是巧夺天工的绣工啊。
“这齐小姐的绣工，可是在帝都闻名的，连贵妃娘娘都曾赞过齐小姐的绣工比玲珑坊的第一绣娘都要好上百倍，齐夫人这般，不是对我们其他家的女儿不公平吗？”礼部尚书夫人见皇后娘娘低头细看那帕子上的凤凰，颇有几分醋意，便掩着嘴笑道，“不过呐，皇后娘娘身份尊贵，陛下怕是早已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娘娘面前了，妾身看着娘娘手上已有水绡手帕了，哪里还须得你家齐芳的风凌锦。”
这话说得太刺耳，听得在坐的其他夫人心头一紧，这帝都公卿里谁不知道，那陛下对这位皇后娘娘是个什么心意，这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先提了贵妃娘娘不说，后又来这般讲一通，不是正戳皇后娘娘的痛处吗？
慕青青这才从锦帕上抬起头来，目光扫过众人，看着大家脸上颇为紧张尴尬的神情，她心中又是一叹，看来这白轩羽不待见慕青璃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皇城秘事，怕是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了，所以说平日里白轩羽当着百官的面与她状似亲密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诸位夫人的心意，本宫也是明白，只是大将军娶妻之事，陛下与本宫都想让将军自己做主，今日瑞王爷设宴，便是想让各家名媛与将军多相处，若是有处得来的，也算是成就一桩姻缘，”放下手中的锦帕，慕青青坐正了身子，话说到此，果然便见了那些原本满是期待的夫人们都面露失望之色，“说起来，本宫这哥哥，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也不懂得体贴细心，夫人们想要为自家小姐谋一个好夫君的话，帝都这么多青年才俊，也不一定就要选慕将军呐，更何况，这国丧已经结束，陛下后宫空缺，秀女大选也是不日之事，若是你们的女儿真有才德，日后能入宫中与本宫做姐妹，也是好事一件呢。”
这话一出，那些垂头丧气的夫人们皆眼前一亮，皇后娘娘说秀女大选在即了？算起来五年国丧已过，皇帝陛下后宫诸妃位缺，确实该大选充盈后宫了。这样一来，比起做将军夫人，肯定是送女儿入宫更加好些了，伴在皇帝身侧，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才人，那也是要被万人叩拜的。
“朕倒是没想到，朕的皇后即便是回家省亲，也不忘了记挂朕，要先在这里为朕选秀了？”本是觉得这些命妇们变来变去的脸色颇为有趣，却是突然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便见了楼梯口处走来一人，一身狮子云纹的天水碧锦袍让他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淡雅，却是掩不住他眼中那一抹不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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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拜见陛下。”只是微微一愣，慕青青随即就着跪坐的姿势，双手平举只眉前，朝着白轩羽俯身拜了下去。座下所有人都是一惊，也跟着她一起拜了下去。
“看吧，我没骗皇兄吧，皇后娘娘真的在这里与诸位夫人观舞聊天呢。”二楼上的一片肃然被轻佻的声音打断，白云启快步上楼，立在白轩羽身边，看着那个俯身跪在座上的慕青青，笑着说道，“皇兄不是说朝中忙吗，怎么又有闲情来臣弟这里了？”
“玉儿听说你今日设宴，便想出来透透气，今日是瑞王爷的宴席，诸位夫人不必多礼，都平身吧。”白轩羽这才将目光从慕青青身上收了回来，微笑着环视了一圈俯首跪着的贵夫人们，最后看向白云启，“朕便不在这里打扰诸位夫人观舞了，听说阿启的岳松行馆也已经落成，不如一起过去看看吧？”
“皇兄既然想过去，臣弟可是求之不得呢，臣弟还等着皇兄替臣弟题字呢。”白云启面上带笑，却是在心中叹了口气，先前不是说不来了吗？却不想皇兄突然驾临，倒是搞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白轩羽似乎也不想多留，微微点了点头，随着白云启一起往楼下走，走了几步，转头看还跪在那里的慕青璃，不由得皱了皱眉，“皇后还不随朕一起过去？”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慕青青听到他的话，撇了撇嘴，这才抬起头来，朝着周围不知所措的命妇们笑了笑，提裙快步跟上了白轩羽。这人怎么一见她就没好脸色，是她上辈子杀了他全家还是欠了他几十万吗？
匆匆下楼，却是发现，楼下与楼上一般光景，原本聚在一起叹诗赏画的年轻人们此刻跪了一地，见皇帝下楼，都俯首请安，声音恭敬。唯独水阁门口立着一个女子，此刻正拿着团扇半掩着面容，与垂手站在她身前的慕绍远说这话。
“都起来吧。”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白轩羽看着萧含玉站在门口与慕绍远说笑，眸光似水，虽是掩着面，却是有无尽的柔美妩媚，他心中顿时更不是滋味了，也不知是处于报复，还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干脆反手一把抓住身后皇后的手，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慕青青原本跟在白轩羽身后，见他在楼梯前顿住步子，自己便也不好催促，值得站在楼梯上候着，白轩羽这一扯，慕青青只是一个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愣愣地朝着白轩羽身上栽去。
白轩羽是习武之人，虽然知道倒下来的是慕青璃，可是在感受到身后一股劲风之时，他下意识的反应是退开，所以等他移出几步才后悔，想要转身去接慕青青的时候，却是晚了。
这边慕青青本以为白轩羽至少会接住自己，却不想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躲开，情急之下慕青青也只来得及翻了个白眼，感叹今天这么一摔，且不说摔伤哪里，当着那么多帝都名媛贵公子们，她这个皇后可是要丢脸丢到家了。
却是不想，她没有如意料之中那边摔倒在地，腰间一紧，一只手猛地将她一带，将她一把拉了回来，又稳稳地站在了楼梯上。
不过是瞬间的动作，那边站在门口说话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向他们。慕绍远的目光落到白云启扣在慕青青腰上的那只手上时，眸色一冷，白云启只觉得一股杀气凛然，慌忙松开了手。
而萧含玉则仿佛才看到下楼来的几个人一般，轻摇着腰肢，快步走到了白轩羽的面前，一面颇为关切地问白轩羽有没有事，一面还不忘了腾出空来狠狠瞪慕青青几眼。
“新漆的楼梯比较滑，皇嫂走的时候要当心些。”白云启拢着袖子朝慕青青笑了笑，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先下去。
“多谢王爷提醒。”看着臭着脸看着自己的白轩羽和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厌恶之色的萧含玉，慕青青就觉得自己命苦。明明是他害得自己差点摔跤，他不来扶就算了，人家王爷好心帮她一把，他看着自己的那是什么眼神。而且出门他既然带着萧含玉了，还跑来找她做什么，找她来被萧含玉欺负么？
“岳松行馆刚刚落成，今日难得帝都有才学名气的文士们都在，不如请各位一起去行馆坐坐，本王前些日子新收了几幅画，也正好请诸位一起帮忙鉴赏。”跟着慕青青一起下了楼，白云启赶忙说道，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皇后才出冷宫几天，怎么每次皇兄与她处在一处的时候，都像是吃了炸药一般，动不动都沉着一张脸。
“岳松行馆路远，各位妹妹想必也累了，不如在这里陪本宫一起喝喝茶吧，本宫好些日子没有出宫，倒是想听听各位妹妹给本宫讲讲这宫外的趣事呢。”白云启话音刚落，一直贴着白轩羽的萧含玉便开口，她满面笑容地看着那些先前围着慕绍远的名媛小姐们，柔声说到。
“臣弟已经命人备了娘娘喜欢的茶点，娘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吟墨就好。”白云启招手将立在门外的亲随叫了进来，“吟墨，好生伺候贵妃娘娘，不得有半点怠慢。”
看着白轩羽带着一群青年才子们出了水阁的门，又看着萧含玉让各家闺秀一一落座，慕青青站在那里觉得有几分纳闷，这不是慕绍远的相亲大会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名媛们都在这里给萧含玉讲故事了，她的哥哥要选谁去。
“皇嫂，请吧。”等着慕绍远也跟着白轩羽出了门，走在最后的白云启朝着慕青青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颇有几分抱歉的神色。他确实是出于好意，想让慕绍远自己选一个女子做妻子的，只是这圣意难测，也不可更改，皇兄他既然又有了新的打算，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便也只好遵从了。
“本宫也想……”慕青青本是想说，她也想在这里听故事，虽说与萧含玉共处实在是不怎么愉快，可是听故事总比赏画题字什么的有趣多了吧，况且白轩羽这些日子跟个神经病似的，她才不想跟去给他添堵。可是，话还没有说完，抬头便看到走出几步的慕绍远转头回看了她一眼，剩下的话便也就都吞回了肚子里，“本宫也想去看看画，便不在这里陪诸位妹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