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暝进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素衣刚刚点完正殿的宫灯,一转头,便看到了静立在身后的高大胖子。她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小嘴便被一双带着油烟气的手堵住。池暝脸上带着笑,低声说道:“别出声,我跟你家娘娘有话要说,你去门口守着。”
素衣与池暝也算是相熟,在娘娘入冷宫那萧日子,她每次去小厨房为娘娘传膳,都会遇到独守在小厨房的池暝,她只是有些吃惊,一个胖厨子,在这种时候,能与娘娘有什么话要说,再者,他是怎么进来的,竟是这般无声无息。
慕青青摔了一天的东西,哭闹了一天,嗓子已经哑了,这刚进内殿喝了口茶的功夫,出来见到灯影下的池暝的时候,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她跟素衣嘱咐:“那还有一碟瓷杯,你拿去,全部往门上砸,别觉得可惜。”
这皇后娘娘砸了一下午,钟秀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给她砸的差不多了,素衣一直小心翼翼在里面伺候,看着娘娘虽然砸东西,却也没有她声音里表现出来的那般绝望愤怒,虽是不知道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少了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和担心,只是点了点头,跑去拿了那碟瓷杯,抡起一个就朝门上砸去。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慕青青一把拉了池暝往内殿走,倒也没什么顾及,进了内殿,也不掌灯,就着窗外的月光,池暝看着这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女子,突然想起先前二爷交代过的事情,他眸子暗了一暗,先开口问道:“娘娘可是想通了,要池暝带娘娘出去。”
慕青青本还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即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能带我从这里出去?”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终是有了喜色,可是看在池暝眼里,却觉得有些心寒,如今二爷身在大狱之中,娘娘这是觉着自己在后宫地位难保,所以想要逃走吗?只是,若是这样,那她要置二爷于何地,置慕丞相于何地?
“你既然能带我出去,那能不能往大狱走一趟?”不等池暝回答,慕青青却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颇有几分喜悦地问道。
“去大狱?”这一回,换池暝一个愣神,有些不解地看着慕青青,顿了几秒,才想明白其中缘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娘娘的意思,是要我去劫狱?”
“我仔细想过了,这皇帝吧,我求着他也不愿见就算了,还把钟秀宫给管制起来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喊冤啊,证据啊,都比不过死人赐的一柄玩意儿,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就劫狱……”慕青青一通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池暝看着眼前这个口不择言的皇后娘娘,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小姑奶奶,这些话可不是随便说得的。”称先帝是死人,还叫嚣着要劫狱,若是叫旁人听了去,那不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罪嘛。
“怕什么,我砸了一天的东西,现在殿外的宫人婢子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慕青青抬手掰开他捂着自己嘴的手,说起这个的时候,颇有几分得意,她折腾了一天,就是想要为现在创作一个良好的沟通环境呢,“父亲这般得势,在前朝也不得法,我在后宫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哥哥死啊,我不知道你的身手,不过哥哥将你安排在我身边,定然是看重你的本事,你既然有本事带我逃出这禁卫森严的皇宫,去劫个狱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
这古代监狱嘛,慕青青还真去过不少,有些是雇主要求,有些则是闲来无事进去观光考察一下,综合一下,不过是个墙壁较厚,看守较多,环境恶劣,餐饮极差的地方罢了。不过比起这皇城大院,可是好进百倍的,要是换做从前,她倒是可以来去自如,只可惜如今得了慕青璃这具身子,她也只能有心无力,指望池暝了。
“娘娘,你可知,即便是劫狱救出了二爷,二爷这一生都要打上逃犯的烙印,慕家几代忠良之名,就要毁于一旦,即便是我去救,按二爷的脾气,也断然不会随我走的。”看着皇后娘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池暝只是摇了摇头,要是只是劫狱这么简单的话,他也不用那么发愁了。想当初还没有进宫给皇后娘娘当护卫的时候,闯大狱什么的可是他的家常便饭。
“……”经他这么一提,慕青青才醒悟了一般,是啊,这劫狱什么的,不是杀进去救人这么简单啊,要是牢里的人自己不愿意出来,那不是白搭吗?想到这个,慕青青便有几分惆怅,她自是明白,如今这样的情形,慕绍远是必然不会出来的,这种正直又帅气的角色,不都是很有骨气的吗,况且,他们身后牵涉的都是整个家族,这种公然犯法的事情,慕绍远断然是不会做的。
这么一想,慕青青便有些气愤,明明是萧家人不按理出牌啊,这个时候,搬出什么先皇遗物,遗旨什么的,明显就是以人情压制有理的一方嘛,这么卑鄙的手萧,他们不是该以牙还牙才好吗?
“皇后娘娘若想救二爷,池暝这里倒是还有一条路走。”看着那张皱成一团的笑脸,池暝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二爷那枚乾元玉佩是定然不该跑到萧家小姐手里的。”
“此话怎讲?”慕青青颇为疑惑地看向他,只觉得从这句话里,似乎看到了转机。
池暝刚想开口,却是听得外面素衣匆匆跑了进来,看着黑暗中的两个人,她也顾不得太多,一把跪到了慕青青跟前,惊慌地说道:“娘娘!娘娘!萧……萧贵妃过来了!”
没有如素衣那般慌张,慕青青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却是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朝着钟秀宫正殿这边鱼贯而来,她低低说了一声,来得正好,转头想要嘱咐池暝先躲起来,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影。一旁的素衣半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两层楼高的房梁。
慕青青随着她的目光看上去,便见了那高大的胖子灵巧地在横梁上几个穿梭,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那一刻,慕青青是真的下定决心,这次解决了哥哥的事情,她要好好跟这个胖子大叔学学本事。
萧含玉是直接推开宫门闯进来的,站在殿内看着推门而入的萧含玉时,慕青青甚至怀疑,她一路过来,钟秀宫的宫人侍卫就每一个阻拦她。门外婢子宫人们跪了一地,有几个大胆的甚至还微微抬起头,仿佛是要看到一出好戏。
看着满地的碎瓷片,萧含玉的步子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确实是听说皇后娘娘在钟秀宫发脾气,按着她对慕青璃的了解,本以为她也只是在宫里关了门哭闹一会儿,却不想,这边战况这么惨烈?
“有点乱,让妹妹见笑了。”看着她愣神,慕青青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由着素衣扶着,坐到了正殿的主座上,淡淡看着门口的女子。
今日的萧含玉,难得没有穿艳丽的颜色,一袭素白色的长裙裹身,高髻上也少了平日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那张明艳的小脸上薄施粉黛,简直与平日妖娆妩媚的她判若两人。看着那个端坐在主座上的女子,萧含玉脸上升起一抹恨意:“慕青璃,你杀害我腹中胎儿在前,如今还伙同你哥哥杀了我的妹妹,我们萧家与你到底有何仇怨,你要这般对我们!”
看着那张颇为憔悴的脸,慕青青觉得,那萧晚晴与萧含玉,想来是真有几分姐妹情的,否则萧晚晴死了,萧含玉也不至于这么伤心。虽说对于萧晚晴的死,她也觉得有些可惜。可是,这萧含玉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杀人的帽子往她身上扣,这是她不允许的。
“萧贵妃,这些事情,要讲究真凭实据,事情还未查明,你别在那里血口喷人。”慕青青耐着性子,冷冷说道,回宫之前,父亲嘱咐过,不要与萧含玉有冲突,此刻即便是生气,她也还是要有几分克制。
“那枚乾元玉佩,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慕青璃那般淡然,倒是叫萧含玉更加生气了。从前她来找麻烦,慕青璃都是一副软弱任人欺凌的模样,自从她跳水救回来之后,每一次见到自己,都是这般冷冷淡淡的模样,倒是叫她有气也好似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根本没处撒气。
如今她哥哥杀了人,证据确凿,只等三日后问斩,眼前这个依仗着她哥哥功绩才能坐上皇后之位的人,怎么敢如此淡定冷静。想到这里,萧含玉心中更气,几步踏过满地的碎片,走到了慕青璃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要将她从主座上拉起来:“如你这般蛇蝎心肠,死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还配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