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染清霜,夜寒更雾重。
帝都的天气便是这般,白日里还是盛暑天气,可是一到晚上,凉风一吹,热气一散,一阵风过,便觉有些清寒。慕绍远披衣站在院里,抬眼看着庭院中的一池碧波,水平如镜,倒映着一轮明月。这般美好的景色,却也无法让慕绍远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虽然早些时候听闻宫中慕青璃已经转醒,没什么大碍,可是,家里的老父亲却是一病不起,让他焦心。这几日,他也顾不上朝堂,挡了一众来探望的官员军士,逮了太医日日守在慕逸床前,却也还是不见起色。
慕绍远也是看惯生离死别的人,便不说战场上每次都要眼睁睁看着好兄弟们死去,小时候,他是亲眼看着苏姨娘走的,还有五年前的哥哥和娘亲。他原本以为,这个家里,下一个走的人是他。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却不想,如今自己化险为夷,却连累自己的父亲一病不起。
“丞相还未见好转?”清冷的声音响起,吓了慕绍远一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却是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玄衣男子时,他也只是松开了手,沉沉叹了口气。
“连太医都说,药石无望。”又将目光看向了水池,慕绍远哑着声音说道。也怪他自己分心,人都到了近旁,他都未曾察觉。
“这九转玉露丸还有几颗,你拿去给慕丞相试试吧。”将揣在怀着的药盒拿出来递了过去,那本是他花重金求来的,如今用起来倒是不觉得可惜。先前他便喂了慕青璃好几颗,这才把那女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只是不知道,这药用在慕丞相身上,会不会有一样的效果。
“多谢,”慕绍远也不与他客气,这九转玉露丸可是医仙吴寻仙的名药,万金难求,更有人说,这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虽说这可能有夸大的嫌疑,可是如今这状况,有也聊胜于无了,“王爷倒是舍得。”
“不过几颗药而已,哪里比得上人命重要。”白云启唇角轻轻一扬,浅笑道,目光一抬,看向天空中一轮清冷的满月,“况且,这个时候,慕丞相还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你们慕家便失去了最大的依靠。你身上的冤屈无法洗清,你妹妹在宫中也再无翻身之日。”
“其实慕某一直有个疑问,想要问问王爷,”垂了垂眸,慕绍远转过身来,看着白云启,“王爷先前不是已经放弃了吗?是什么原因,促使王爷又起了救慕某的心思的?”
别人不了解白云启,可是他了解,如白云启这样的人,做任何决定,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若是他觉得这个举动让他无法获得什么好处,他是断然不去做的。所以,先前白云启坦言已经放弃自己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觉得惊讶。他想过来救他的人会有哪些,可是从没想过那个拿着免死金牌冒雨而来的人,竟然是白云启。
“唔,自然是因为得了不得了的好处。”白云启也只是笑,对于这件事情,他也并没有打算隐瞒慕绍远,“前些日子我才知道,这些年来,我对你妹妹的看法都是错的,她也不是真的那般无趣。”
“不管她与你说过什么,你都给我离她远点!”不管什么时候,慕青璃永远都是他慕绍远的软肋,慕绍远一把抓过白云启的衣领,沉下了脸。
“怎么突然就这么大的火气,那夜她让池暝带着她来我王府,求我救你。”便是被他扯着衣领,白云启也没有半分惊慌,只是一脸饶有兴趣的笑意,继续说道,“你应该感到高兴,你是第二个,她这般舍生忘死想要救的人。”
“……”这话并没有让慕绍远舒心,五年前妹妹单骑出城求救的憔悴模样他至今记忆犹新,那个时候,她求的还是自己的哥哥们。如今,她竟然为了自己,去求白家的人,也不知,她到底许了白云启什么,才让白云启能再帮慕家。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她?”终于,慕绍远松开了揪着白云启的手,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害怕,害怕白云启会对慕青璃下手,慕青璃走到如今这般田地已是不幸,他又怎么忍心将她拉入更深的深渊中去。
“慕绍远,想要保护一个人,得先自己足够强大起来。你若是想让我放过她,除非你证明你对我的作用比她对我的作用大。”其实此行,白云启是想来告诉慕绍远,他的决定的。他想了几个晚上,在慕青璃的床边守了几个晚上,终于有了决定,他不想再这般安稳平淡度日,他想要试试,试试自己还能不能,能不能抢回他想要的一切。
“你便是要我的命,也可以随意拿去,只要你放过她。”慕绍远看着白云启那般认真的模样,淡淡开口。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我想要的,是白轩羽的命。”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白云启一字一句地说道。字字透着残忍的意味,自古帝王家,从无兄弟情。这话,倒是真的没有说错,当初他白轩羽对叛变的妹妹和妹夫说斩就斩,如今,他白云启便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至他于死地。
“你便是不说,我也会要了他的命的。”这一次,慕绍远倒是没有半分震惊,冷着脸,沉声说道,“他欠我们慕家那么多条人命,我怎么也该讨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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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九转玉露丸之后,慕逸的气色也真的好了些许,只是仍旧下不得床。慕绍远每日衣不解带地伺候着,见着儿子安然无恙,老丞相也比较舒心。过了几日,也开始接见一些来探望自己的学生和朋友。
这太后娘娘要回朝的消息早就传开,太后却迟迟未归来,听说是皇陵那边出了点事情,所以太后要晚些时候回来。
朝堂上,慕绍远的事情,因着太后的免死金牌,和一道等她回来再审的懿旨,暂且被搁置。萧家人虽然不乐意,可是,便是萧太妃,也不及太后娘娘身份尊贵,更何况,那块免死金牌,还是太祖皇帝赐给太后娘娘的,所以,这件事情,闹腾了几天,便也就消停了。
前朝让白轩羽松了口气,后宫却是让他有几分头疼。尤其是每日去萧含玉那里,他心爱的萧贵妃不是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就是一副刚刚哭过的红眼。她也不说,不问,倒叫白轩羽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
只是,这慕绍远的事情,如今真的不是他能插手的了。太后是他的亲娘,可是那又如何,他的娘亲,从来都是爱江山社稷胜过爱他的人。先前他下决心要杀慕绍远,确实是有几分任性和欠考虑。
可是,于长久来说,杀了慕绍远,对他也是好事一件的。毕竟,如他这般年纪轻轻就功高盖主,执掌军权的人,留在身边,实在是像一枚炸弹一般,你也算不准那****就爆炸了。到时候,万一他率军逼宫,那这白家的江山,不就要断送在自己手里。
不过,如今这状况看来,短时间内,他是再也动不了慕家了。太后娘娘偏心慕家,那是从她还是皇后,而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的。当然,当时慕家也对皇后有大力扶持。不过,有时候白轩羽真的觉得,这母后对慕家,尤其是慕家的三个孩子,也过分好了些,好得让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有几分嫉妒,这大约也是,他一直不喜欢慕家三个孩子的原因吧。
“陛下,臣妾听太医说,昨日慕昭仪便已经醒了,陛下不去看看她吗?”一边给白轩羽布菜,萧含玉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几****冷着脸对白轩羽,却也没见白轩羽有什么动作,心知今时今日是动不了慕绍远了,便也只好作罢。如今太后要回来了,太后一向护着慕青璃,她得趁太后回来之前,再把慕青璃往泥里踩一踩,免得她有翻身之日。
“醒了便醒了吧,就让她在钟秀宫待着,不准出来。”一提起慕青璃,白轩羽就更头疼了。她重病五日,怎么说好就好了。她若是死了该多好,这样便让他少了一件烦心事。
“这钟秀宫时历来皇后的寝宫,她如今是昭仪,住在那里,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废了慕青璃那日,白轩羽便将凤印交到了她手里,让她掌六宫之权。她是早就想把慕青璃赶出钟秀宫了,只是这件事情,虽然她也能决定,但还是要得了白轩羽的允许才是。
“那就让她挪宫吧,这些小事,你安排就行了,也不用事事来问朕的意思。”萧含玉这么一说,白轩羽也觉得有些不妥,若是让她再住在钟秀宫,等太后回来一见,说不定心一软,就又封了她做皇后,那还怎么得了。
“近几日许多殿宇都在修缮,妾身为姐姐选了落蝶轩,只是那里的水阁还在翻修,怕是,要姐姐先去永巷住一阵子了。”萧含玉一条酥臂缠住白轩羽的脖颈,另一只手抬了一杯酒,递到了白轩羽的唇边,轻声说道。
“永巷?”就着萧含玉的手喝了一口,白轩羽皱了皱眉头,这永巷是给刚入宫没有位分的新人住的,让慕青璃去住那里,似乎也太不合适了些。
“为了准备选秀,永巷那边已经全部翻新,住着可比这后宫各院还舒服呢,”见着白轩羽面露难色,萧含玉忙说,“也不过是去住几日罢了,臣妾今日便去让内务府先修落蝶轩,过不了几日便可让姐姐搬进去了。”
“如此,便都你决定吧。”想着太后应该还有几日才回来,他也是乐得见慕青璃吃点苦头的,当初直接从丞相府迎进钟秀宫,她还真没住过永巷,如今,也正好让她去体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