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启到永寿宫的时候,太后刚刚用了早膳,见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白云启时,苏曼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说因着那日淋了雨,你病了好些日子,如今可好了?”
语气虽然温柔如春风,却是叫人听不出半分关怀来,仿佛只不过是说句客套话罢了。
白云启也不介意,只是俯身又朝着苏曼青行了一个大礼,才缓缓开口:“劳母后挂心了,儿臣已经全好了,昨日母后回宫,儿臣未能出迎,还请母后恕罪。”
“坐吧。”抬手指了指自己跟前的软椅,苏曼青缓缓坐下,然后等着白云启自己坐下,等欣嬷嬷为白云启上了茶,才又缓缓开口,“前些日子,有劳你了。”
“母后言重了,为母后和陛下分忧,是儿臣应该做的。”白云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谦和地回答到。那晚他一人一骑,夜奔出城,在天快亮的时候到达皇陵,又在苏曼青看完血书之后,拿了免死金牌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这般匆忙,只是因为他已经猜到,若是白轩羽知道他连夜离开帝都的话,一定会提前杀慕绍远。
“若不是你,哀家便要有负于慕家了。”苏曼青只是笑,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想了想,才又缓缓开口,“不过,哀家倒是也觉得意外,这阿璃的血书,怎么也会在你的手里。”
这慕青璃当时不是被禁足钟秀宫了吗,她也听说了,白云启早些时候便已经搬出了皇城,他们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这慕青璃的血书,又怎么会在白云启手里?
“实不相瞒。”倒是没想到苏曼青会有此一问,先前因为他来去匆匆,想来苏曼青也没机会提起。本以为这些时日事情这么多,苏曼青会忘记这件事情,却不想,刚来请安,就听她这么一问。白云启起身,跪倒在地,“先前儿臣是不打算出手阻止的,因为儿臣想着既然皇兄有此决心,儿臣也没权利阻拦。只是那日从昭阳殿出来,见昭仪娘娘跪在殿门前求见皇兄而不得,便劝了几句。却是不想,听到昭仪娘娘提起慕丞相,提起死去的慕将军。儿臣心中有感,便给昭仪娘娘想了这么一个出路。”
“这么说,这血书是你让阿璃写的?”苏曼青静静听着,听完之后,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份血书,历数慕家对白家的忠诚和贡献,将那囚在深宫,面对自己哥哥即将冤死却无能为力的女子的心中苦楚写得详详细细,让人看了都会为之动容。
苏曼青先前便有些疑惑,虽说她与慕家联系颇深,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在那个嫁入宫中的孩子面前表现出来过。从前,她还是皇后的时候,甚至连召见都没有召见过。这慕青璃又是怎么会想到要给自己呈递血书,还写得这般动情。如今一问,倒是豁然开朗,原来都是这白云启的主意。
“儿臣擅作主张,给母后添麻烦了,还请母后责罚。”俯身下拜,白云启的语气颇为诚恳。
“哀家就说,阿璃那般胆小乖顺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写出这般话来。”苏曼青微微往后靠了靠,想着从前看到慕青璃的模样。那个时候,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只会安安静静躲在二哥慕绍远后面,声音稍微大一些她都会觉得害怕,初初看到那封血书时,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这血书是慕青璃写出来的。
“皇嫂如今的胆识魄力也是让儿臣佩服。”白云启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的慕青璃,与从前的慕青璃已经是大不一样,便是因着这般变化,他当初才动了要帮忙的心思,他也是想看看,这慕青璃若是过了这一劫,以后会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阿璃也是长大了,否则也不会自请留在永巷思过。只是,她这般躲在永巷,哀家便是想要助她一臂之力,也是无法。”苏曼青叹了口气,说起慕家的事情,她便觉得有些头疼。且不说如今慕绍远的罪行不能被洗清,就说这留在永巷的慕青璃,都让她觉得有些麻烦。
那年她亲自为慕青璃和白轩羽赐婚,亲眼瞧着那原本粉妆玉砌的怯生生的小女孩成为自家媳妇,本想着这是一萧天造地设的良缘。却不想,到头了只是她,只是慕青璃的一厢情愿。
她的儿子,竟是那般讨厌慕青璃,讨厌到大婚五年,却连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她贵为一国太后,自然是能许她繁华,许她后位,却是许不了帝王的心。到头了,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终究还是她害了她。
“母后,儿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白云启思索片刻,沉声开口,慕绍远之事,若是不提,终究是如鲠在喉。
“说吧。”苏曼青微微颔首,等着下文。
“这慕绍远杀人一案,母后说过要亲自过问,儿臣本不该多嘴。可是如今,这事情是越拖越麻烦,不知道母后打算何时解决?”白云启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苏曼青。自白轩羽登基之后,白云启便尽量避免与慕绍远有过多来往,怕的就是有人借此来说他与慕绍远勾结,怕的就是有人在白轩羽面前说他有反心。便如今时今日,他虽然有心想帮慕绍远,却也不敢多言。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关心他?”秀眉一挑,苏曼青笑看着白云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冷意。虽说她也想尽快查明此事,还慕绍远一个清白。可是,这件事情若是其他人提起便也罢了,这白云启先是帮慕青璃想办法写血书给她,接着又奔赴千里送免死金牌,如今,她都还未开口,他便来操心查案一事,这般殷勤,不得不让她有所怀疑。
“儿臣与慕绍远自幼相交,绍远兄颇爱古画,与儿臣也算得上是知己。先前皇兄定罪慕绍远,曾与儿臣说起过只是想借此消弱慕绍远军权。却不想,最后发展到这般地步,想来也是母后和皇兄不愿意看到的。”白云启缓缓说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如今,母后既然想要重查此事,儿臣以为,还是趁早的好。一来如今天热,很多线索不易保存,二来,母后越晚开始查,便越是给那些小人可乘之机。想来母后已有考虑,儿臣也只是多此一问罢了。”白云启说完,抬头静静看着苏曼青,想要从她的表情里捕捉一些信息。
他太了解这个太后了,自幼丧母,他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到了这个苏皇后身边抚养。皇后待他如己出,凡是自己儿子有的,便也一定有他一份。旁人皆道皇后娘娘仁慈,贤德。可是,他却是从小便觉得,这皇后娘娘,比那不待见他的皇帝老爹还可怕。那常年挂在脸上的笑脸背后,藏了太多心机。这也是当初朝中混乱时,白云启放弃兵行险着的原因。他当时羽翼未丰,还不想与这个皇后娘娘正面交锋。
“启儿说得没错,这件事情,哀家确实已经有了打算。”苏曼青看了白云启片刻,终于微微一笑,“哀家打算将这件事情,交由你全权负责,十日之内,从大理寺到神武军营,只要你需要,凭哀家这枚玉牌,你均可随意调动。哀家给你十日,务必要还慕将军清白。”
“……”没有料到苏曼青会做此决定,白云启先是一愣,顿了几秒,这才俯身领旨。眼底有了一丝笑意,先前他也不过是想来提醒苏曼青要快些下手查,倒是没想着自己能亲自参与这件事情,如今得了这道懿旨,这件事情做起来倒是更加顺畅些了,“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在十日之内,还慕将军一个清白。”
与白云启又说了一会儿话,苏曼青称累让他也退了下去。看着满园葱翠,以及那一抹消失在宫门处的身影,负手临窗的苏曼青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这么大的事情,交给瑞王爷真的好吗?”先前一直伺候在侧的柳云清看着太后的背影,皱眉小声问道。她伺候在太后身边很多年,便是在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她便在她身边察言观色,对皇后的一些决定稍加指点。这些,都是皇后娘娘早已默许的事情。
“这件事情,交给其他人,哀家都怕办不好。”苏曼青自是没有责怪柳云清多嘴的,只是笑着转身,看着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宫中老人。
“可是,瑞王爷如今这般挂心慕家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奇怪啊。”这瑞王爷从来都是淡泊名利,远离朝堂是非,还是第一次,这般主动,实在是让人不能心安啊。
“就是因为他挂心,才会好好去查,才能还慕绍远一个清白。如今,且不论慕绍远与白云启之间有何关系和交易,哀家与白云启一样,是想要慕绍远的罪责被洗清的。”慕曼青摇了摇头,不管白云启对方动机如何,既然他们所期望的结果一致,又为何不给他助力,用他一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