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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守战失利(1)

安禄山为何于甲子日出兵后停军不前,其中是有原委的。一方面是他虽命史思明经营河北,但河北未定,他惟恐入攻长安一旦相持,河北诸郡起兵,自己的后路被断,大军粮草不济,到那时可就进退两难了。另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安庆宗还留在长安,实际上已做了朝廷的人质,会不会因自己起兵而被杀,可目前又用何种办法能将安庆宗接回?他想来想去没有良策,心中犹豫不定。所以他连夜从范阳起兵后,第二天刚到达蓟城(今北京市西南),就下令停军,一面犒赏三军,一面等待史思明的消息,希望他一鼓作气而下河北,自己也好放心地去攻长安。

停军后,他只召高尚、严庄、张通儒三个谋士入大帐商议。三人进见后在胡床上(相当于现在的马扎)坐下,安禄山对他们说:“你们都是我的亲信,今大军已起,究是应直攻长安,还是先进军洛阳,我想听听你们的见解。”高尚首先言道:“今我十八万大军南下,若齐攻长安,粮运必难相济。朝廷大军云集灵武、河西、陇右,若一起回救长安,我必急切难下。一旦相持不下,若粮草不济,恐于我不利。再说世子现在长安,李隆基若以世子相要挟,大帅必难割父子深情,到时进退两难,时间一长,军心就会动摇。”他刚说到这里,安禄山急忙说:“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才请你等来商议,今将如之奈何?”张通儒见高尚说话很能符合安禄山的心思,即不攻长安,先取洛阳,就说道:“洛阳是东汉、三国魏、西晋、北魏、隋炀帝、武周六朝旧都,今又是唐的陪都,地处东西南北大通道的中心,也为西域各国和中国的商贸大都市,其窖藏南起苏州、滁州、楚州,北至濮州、魏州、邢州、德州、冀州等运河沿线各州县的米粟数百万。今朝廷东京兵力空虚,我军若先攻下洛阳,既可断东西南北之要枢,又可就食于中原。史思明将军平定河北,再取北都太原,长安势孤,李隆基父子必东面授首,大帅可一鼓而定中国,其可为帝王之资。至于世子庆宗,现已为李隆基的驸马,想必无大碍,李隆基不会让荣义郡主为寡妇的。再说留世子在他跟前,他进可以人质要挟大帅;退可以世子为使者,和大帅讲和而退避三舍,以大帅亲家的身份苟全性命。因此末将以为,大帅不可为世子担忧。”其实,张通儒内心未必这样认为,他只是为安慰安禄山而已。严庄马上接说道:“高大夫和张将军言之有理,望大帅定夺!”安禄山大喜说:“本帅就依你等所言,犒赏三军,不日南下洛阳。”

安禄山这里主意刚定,安庆宗派驸马府都尉所送之信报到蓟城,安禄山看信后知杨国忠派京兆军围了驸马府,李超等被捕,他大怒,就下令:“立即起大军南下。”途中他又心生一计,正好以安庆宗派驸马府都尉所下之书作为“证见”,晓谕三军。因他心里清楚,虽是打着入朝讨伐杨国忠的旗号,可没有朝旨却倾城出动,将士恐难相信,他正好可利用安庆宗的来书乔传帝诏,以挟持三军。

大军刚离蓟城,到达城南十数里,他就下令停军,拿出安庆宗的书信在将士前一晃说:“万岁遣驸马府都尉传密旨于我,令尽起大军入京讨伐擅权专国的奸相杨国忠。密旨在此,有敢异言煽动军心者,以抗旨罪杀无赦,灭其三族。今我阅军誓师,克日进军。”将士中不乏有识之士,他们心里清楚,自汉景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54年)吴王刘濞和楚、赵、胶东、胶西、济南、淄川等七国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发动武装叛乱以来,这种手段已为许多阴谋家用滥。如今他说朝廷有密旨,谁人得见?这分明是妖言惑众。但处于安禄山的淫威之下,无人敢言,只得被裹胁而行。

安禄山大军一出,久不知兵、素无防备的河北各郡,甚是恐惧,告急文书雪片似的飞报入京。唐玄宗心猛地一沉,他心存侥幸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安禄山谋反再不是什么谣传,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不久,战事接踵而至,安禄山乘着铁甲车,身边由二千名铁甲骑保护着,军队长达十里,甲胄鲜明,刀枪耀眼,鼓声惊天动地,不要说百姓扶老携幼逃入深山老林,就是所过州县,大多都不敢抵抗,开城迎接。只有少数州县官不从,或仓促逃窜,或被捕下狱。就连前不久被何千年、高邈所掳走的北京留守杨光翙也被杀害了。河北告急,京中只有数千禁军,用何军去救河北,京城又由何军来保卫?他忙召集宰相朝议,这时的杨国忠可谓真正得意,他奏道:“过去臣屡次上奏说安禄山日后必反,陛下终是不信,如今安禄山果反,证明国忠所言不谬。”唐玄宗将脸一沉说:“过去之事,不必再提。国舅身为宰辅,现今计将安出?”杨国忠说:“陛下可令得力之人分赴北京、东都镇守,以拱卫京师。若两都不失,长安必安。”唐玄宗点头称善。于是,他下旨命特进毕思琛赴东京洛阳,派金吾将军行程千里到北都太原,各招募数万人,抵御安禄山。其时的唐玄宗,对战局的分析既缺乏客观求实,对用兵拒战又如此轻率敷衍,岂不是自酿苦酒留待自己日后下咽?这也是奸相杨国忠专权营利、媚上误国所致。

唐玄宗诏书刚下后的第二天,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就入朝奏事。唐玄宗又向他征询朝廷出兵讨敌的方略,封常清说:“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士民多不知兵,所以人人望风惧敌。但是事有顺逆之分,势有奇变之数,安禄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将授首阙下。臣请求走马入东京,大开府库,以朝廷多年积聚的财物,招募天下骁勇之士,挑选良马,周备精甲锐器,组成强大骑兵,渡河北上,计日定当擒获逆贼安禄山献于阙下!”唐玄宗听后大喜,当即以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用驿车传送他到东京洛阳。封常清下车伊始,先出榜招兵,远近百姓奋勇应募,十天之内,就招募了六万人,组成新军。封常清心中甚喜,就拆毁了黄河上的河阳桥,部署东京守御,以备挫败来犯叛军后,再渡河北上。安禄山率大军长驱直入,以图先攻下洛阳,再西取长安。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十九日,他就率军到达了博陵(今河北定县)南。博陵太守杨光翔开城出降,何千年等押着杨光翔去见安禄山,安禄山大骂他依附杨国忠,命人推出去砍了,然后部署进军。安禄山命他的干儿子、部将安守忠率精兵屯土门,又任用他的干兄弟张献诚为博陵太守。因张献城和安禄山当初同是范阳节度使张守珪的义子,自然也就结为兄弟。

当安禄山率军到达藁城,常山(今河北正定)近在咫尺,常山太守颜杲卿只有千余将士,自知常山兵微将寡,难以抵敌,就决定先用假投降之举,以保存实力,再伺机联系其他军镇,共同平叛,就与常山袁履谦前往藁城迎接安禄山大军进入常山。奸诈狡猾的安禄山到达常山后,也依照唐王朝朝制赐颜杲卿金带紫袍,以示褒奖,但却把颜杲卿的子侄辈押解军中作为人质,命颜杲卿仍为常山太守,又令其大将李钦凑领兵数千守住井陉口,以防备西来的官军东进。看到安禄山的这一系列举动,颜杲卿内心十分郁闷,他想:井陉口是河北太行山中部一个十分险要的去处。昔日韩信准备东下井陉攻打赵国,广武君李左车曾劝赵王、成安君陈余,说井陉口十分险要,“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他请求陈余给他三万人马,从小路断韩信的粮道,而陈余在井陉口深沟高垒,坚守井陉不与汉军接战,这样汉军前不得进,后不得退,不出十天,汉军无粮自乱,韩信必兵败被擒。此计真使韩信吓出一身冷汗,幸好陈余并未听从李左车之计,才使汉军攻赵得胜。如今朝廷的西北各军仍强,名将郭子仪又是天下注目的人物,而安禄山派李钦凑去守井陉口,必是要重用李左车之计,幸喜李钦凑只有三千人,兴许郭子仪还有所为。但顾及自身,子侄辈都为安禄山扣为人质,一旦自己要联合天下豪杰起兵平叛,子侄辈们可性命难保,安禄山此举定是对自己不放心,使自己有投鼠忌器之虑。颜杲卿思来想去,内心不禁叹道:这真是两难之举。可又想到井陉口这样一个重要去处,安禄山只派李钦凑率几千人去把守,由此看来安禄山并非争夺天下的文武全才之辈。安禄山仅恃自己兵多将广,因而狂妄自大,不把官军放在眼里。井陉是西北诸军东进河北的天然通道,凭李钦凑的才略,并非镇守之材,且只有数千之众,这无疑又把东进之路留给了西北军。时间是无情的剥蚀器,必将安禄山在人们心目中的神秘面纱剥蚀殆尽,还他个有勇无谋草头王的真实面目。看他只顾攻城掠地,全无后顾之忧,日后肯定不能成其大事。就凭对他荼毒天下百姓的憎恨之情,自己也不可能倾心于他,可目前怎么办?颜杲卿再三忖度,到后来他一咬牙自言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对父母尚且如此,何况子侄辈!为国尽忠只能奋不顾身了,忠奸贤愚,后人自会评说。”这样一来,心情反倒开朗多了。在回常山的途中,他于马上指着自己身上穿戴的安禄山“赏赐”的紫袍金带对同行的袁履谦说:“我们为何要穿戴这些?”袁履谦和颜杲卿相处多年,很清楚他此时的心情,也知道他此问的意思,就马上抱拳说:“在下唯太守马首是瞻!”颜杲卿心中甚喜,却不露声色地说:“回衙再议!”他一回到常山,马上换上原来的太守装,当庭把安禄山所赐的袍带放火焚烧,暗中和袁履嫌商议如何起兵讨伐安禄山,且将安禄山进军的详细情节写成奏章,派人送入朝。

唐玄宗接到颜杲卿的奏章,立即上朝聚文武百官商议讨伐安禄山之事,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以何为策。沉默良久,六皇子荣王李琬才出班奏道:“我朝西北诸军完好无损,不如调河西、陇右两军勤王,以遏制安禄山叛军的前锋;令朔方军东进,直捣叛军范阳老巢,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朝廷定可大获全胜。”此时的唐玄宗坐在金殿上正在生闷气,处此生死存亡关头,朝中文武将佐上百,竟然无一人献一良策,也无人敢于挺身而出领兵退敌。听到李琬建言后,他认为倒是可取。于是唐玄宗诏命: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为户部尚书,以安思顺之弟安元贞为太仆卿。以朔方右厢兵马使、九原太守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即日赴灵武整顿朔方军东进河北;又以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立即赴戍守。朝廷设置河南节度使,由卫尉卿张介然充任,领陈留等十三郡兵马;以程千里为潞州长史,协同守卫河南各道;凡叛军进兵要冲各郡,均设置防御使,于冲要之处各地设防。接着又以荣王李琬为元帅,以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元帅,拿出皇宫大内府库的钱帛,于京城招募新军,号为天武军,由李、高二位元帅统领天武等诸军东征。等到这一切调度完毕,唐玄宗又想起刚于六月份成婚的太仆卿安庆宗,他立即怒火填胸,立命将安庆宗斩首。敕令一下,禁卫军立即围了驸马府,将安庆宗斩杀入奏。唐玄宗仍怒火不息,接着又下敕书,令崇义郡主自尽。敕书一下,禁军不顾哭得死去活来的崇义郡主的哀号,将一匹白练悬在屋梁上,逼她吊死在卧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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