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正式出院。长泽直纪一直陪着我到出院,按理说她是没这个自由的,好像是高层特批的假释,大概是因为我的原因。
因为这起案件牵扯甚广,所以国际刑警,中日安全部门,FBI全部参与进来,只是这次就没有媒体报道了,毕竟齐峰交易方目前还没办法解决,若被报道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查尔斯和刘芸也来到了日本,我几乎被轮番审问,比如我为什么会找到齐峰,比如齐峰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得到那个配方,还有就是齐峰家的保险柜密码为什么是我的,方思睿跟我是什么关系,诸如此类的一大堆问题。
但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高先生,你要怎样才会开口?”司机小哥,还有查尔斯,各种人都问过我同一个问题。
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说:“本来我已经不是警察了,所以这个世界谁在犯罪,谁杀人放火,都跟我没关系。但我还是冒着生命的危险,跑到这里来查找真相。我杀了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他杀了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所以你们现在问的这些问题,我一个都不想回答。我只有一个要求,满足了,我才会愿意忍着痛苦跟你们一遍一遍的讲述那些没有意义的答案。”
“什么要求?”他们问,“将长泽直纪的刑期减到一个月,我想要跟她在一起,以后谁卖生物药剂,谁毁灭世界,我都想管。”我说道。
“刚给她减了一年的刑期,这样不符合规矩啊!”他们回答。
我摊开双手,闭上嘴,点上烟,一支支抽着,等他们答应去跟日方协商的时候,我才转身离去。
一个星期后,他们答应假释长泽直纪,但是不能离开日本。长泽直纪的家乡只有妈妈和奶奶,她们都是最疼爱她的人。在经过十来天各种组织轮番不断的无聊调查后,我陪着长泽直纪一起回她家乡,但我没住在她们家,毕竟长泽正雄和长泽一郎的死跟我有直接关系,在亲人面前,所有大义都是无意义地扯淡。
我住在上次那个旅馆,长泽直纪会每天开车来看我,我们又去看了看她的家乡,她给我讲她小时候长大玩耍的地方,她总是滔滔不绝,明明嘴巴都说干了,还咽咽口水,不断的讲各种有趣的话题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你喝口水吧,休息下。”我将她抱在怀里说道。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总担心你胡思乱想。”
“在医院呆的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让我知道不应在后悔中度过,我还有你值得珍惜。”
“嗯,那就好,很快我就去找你。”
“你还得四年才能自由吧?”
“没事,我突然想到,我跟我表妹长得很像,已经跟她说好了,当我想去看你的时候,我们就换个身份。”
“你表妹会同意?她的工作怎么办?”
“放心啦,她是自由职业,天天待工作室,不会有影响的。”
“那太好了,等你自由了,去明河镇吧?我到时候可以建幢房子,你在里面画画。”
“你不会觉得怪异吗?我可是盗墓者的女儿,去了那里,不是被人骂死?”长泽直纪担忧地问。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谁还会记得,而且你窝在家里画画,又不用抛头露面,稿子发给你日本的编辑出版。”
“那我到时候想办法换个名字吧。”
“这样也行。”
我跟她待在一起,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她性格活泼,思维发散,各种奇思妙想想的故事总能脱口而出,我喜欢看着她在工作室里聚精会神的画画,我坐在门口的木台阶上,抽着烟,看着她的新书,脑子里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回去的时候,我有些恋恋不舍,但馆长已经很着急了,说保安队伍有些散乱,不好带,前两天还有人跟游客打架,小张已经管不住了,让我病一好赶紧回去重新整整规矩。
坐在飞机上,我想着,相比那些年追求真相的执着,追击犯人的刺激,也许现在这样没有崇高正义感的工作和生活才适合我,不然以我这种性格,永远都在偏执与懊恼中度过,永远不知道停止脚步,真相挖得越深,我掉向深渊的速度就越快。
回到博物馆,大家热烈的欢迎我,在他们看来,或许我是英雄,因为馆长把我吹得神乎其神,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件永远不想提起的事。
“老大,你真中过枪啊?”小张好奇地问。
我想现在要马上整顿队伍,怎么的也得树立下权威,所以便脱下衣服,他们顿时就将我围在一起,新的两个伤口,并没有完全康复,我让他们排好队,穿上衣服。
“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否则晚上就单独去下面巡逻。听到没?”
“听到了。”他们齐声回道,从没见过枪,更没见过挨枪子的人,所以对我十分敬仰。
其实大家只是觉得小张太年轻,以为我在日本被人打死了,不服他管,我一回来,一切就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地下堡的生意很好,慕名前来的人络绎不绝,门票都排到半年后。
清明节很快到了,我请求将齐峰和方思睿的骨灰运回明河镇,在解局的帮助下,日方同意了,毕竟人已经死了,所有的证据他们都已经拿到。
一个问题让我很为难,便是方思睿和齐峰的骨灰回来了,该怎么安葬的问题,如果把他们葬在一起,那么齐峰的妻女怎么办?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他们也没有家人了,我怎么做都行,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
晚上我一个人走在地下城堡里巡逻,看着这座七八百年的古墓,还有那些上千年甚至几千年的文物,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这些东西就算价值连城,但也只不过是些玩物,我看不懂它们历尽岁月沧桑所要讲述的故事,它们曾经被放在豪宅里被权贵把玩,而今,那些人都不在了,它们依旧完整的放在玻璃柜里让人观看。
二十多年前,方黄齐三大姓的代表发现了这古墓,开起了他们你死我活的争斗。现在想想,这三家的后辈一个都不剩了。这一切的结局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不然很多人都不用死,甚至能逍遥法外,齐峰也可能只是长泽正雄的一个杀手,当长泽正雄不需要他的时候,将他除掉,方思睿也许会继续被方明山牢牢套住,知道方明山真的老了,才有勇气离开。
但这一切,我已经不在乎,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做的并没有错,是他们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我站在大厅的中间,打开博物馆跟电视台合拍的古墓纪录片,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老大,你看完了赶紧离开吧,坐在那里怪吓人的。我们从监控上看着都渗人。”方浩在对讲机里说道。
清明节的早上,我起得很早,先是绕山跑了一圈,然后回房间洗完澡。特意找到当年在警校的校服,穿着虽然有点小,但也凑合。忙完这些我吃了点早餐,坐在房间里等着老顾把齐峰和方思睿的骨灰送过来。
十点多的时候,天空中下起蒙蒙细雨,天气有点凉。我给老顾打了电话,他说半小时到。
我走到门卫室迎接,不一会儿老顾的车便进了院子,看到我从门卫室里出来,他将车子停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面钻出来,看着我笑,是长泽直纪。
“你怎么来了?”我有点意外。
“在日本给你开车的那个司机小哥给我顾警官的电话,说由他护送骨灰交给你,所以我便偷偷来中国,先找到他了,想给你一个惊喜。”长泽直纪从车里钻出来,狠狠亲了我一口。
老顾坏坏地笑道:“今天清明节,你们不要搞得像情人节一样好不好?”
长泽直纪连忙松开我,脸蛋红红的,不说话。我在门卫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锹和锄头,放进后备箱里,叫上了方浩,他力气大,正好帮忙挖坑。方浩一路小跑过来,看到长泽直纪眼睛都移不开了,我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
“老大,我不跟骨灰盒一起坐。”他说。
“怂蛋,赶紧上车。”
车上老顾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有话就说,又没外人。”我说。
“嘿,你小子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要说话。”
我白了他一眼,问道:“是不是想问待会儿他们两个怎么安葬啊?”我看着骨灰盒说道。
“对啊,对啊,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要不将齐峰的骨灰分成两半,分开埋?”
“放屁,待会儿你来分吗?”我骂道。
“那你说咋办?”
“就葬在一起吧。”
“葬一起?”
“对的,我之前也想不通,现在想通了,如果人死后真的有属于他们的世界,那么齐峰应该跟她们好好交代下,他的妻子估计至死都不知道他最爱的女人是方思睿,应该让她知道。如果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烟消云散,那怎么埋都没关系。他们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不会有人叽叽歪歪。”我解释道。
“嗯,你也说的也有道理。”
山路有些滑,方浩吓得跟孙子似的,不肯提骨灰盒,我就让他拿工具,我跟老顾一人提着一个,长泽直纪只要不摔跤就行。
到了齐峰妻女的坟前,方浩看到一大一小的坟,吓得双腿发软地看着我,“哥,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坟吗?好吓人。”
“你******咋还不如个女孩子呢?坟有什么好怕的。快挖!”
我们三个人挖得满身大汗,才将齐峰和方思睿安葬好。没有过多的仪式,他们也注定不会被人记住。
我点上两支烟,分给齐峰一支,喃喃自语地说:“还记得这身校服吧,你我的友情应该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你是个男人,如果能听见我的话,那就好好跟思睿还有你老婆解决好活着时没解决的问题吧。”
说完我便牵着长泽直纪离开了。老顾送我们回博物馆,我带他进去看了看,他是个粗人,根本看不懂,觉得没什么意思,吃完饭就回市局去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牵着方思睿去山上散步,现在县里又在投资开发明河一线的风景游览,这里成片的白桦林,一到秋天的时候,风景很好。
“我也会油画的。”方思睿依偎在我怀里说。
“这样吧,我们在河边建幢房子,这种地方土地很好批,不用花钱。”
“都没路,不好搬东西吧?”
“我那么多兄弟呢,况且我们可以建木房子,我听喜欢你们那种木式建筑,但是工艺和图纸你回家找份给我,等你可以来这里生活的时候,我的房子就建好了。”
长泽直纪点点头,笑道:“晚上我把我脑海中想要的房子给你画出来,你得给我做出来。”
雨天过后,天朗气清,微风吹在脸上,带着香气,我亲了亲长泽直纪的额头,牵着她慢慢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