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超市里买了包十三块钱的烟,抽了两根,还是没看到顾军的人影,躺在车里昏昏沉沉,这几天跑来跑去,各种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精力实在疲乏,不知不觉就靠着睡着了。
“我他妈有钱,我要什么幸福?”一个女人嘶吼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那是方思睿的声音,我记忆犹新。
我被声音惊醒,虽然眼睛是睁开的,眼前却模糊一片,两只眼睛似乎被粘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咚咚”的敲窗声,我揉揉眼睛看了看,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摇下窗户又看了看,我没看错——我的老领导,市局的一把手,刘芸的姑父解钢,正穿着灰呢子西服,站在外面瞪着我。
“怎么?才走几天就不认识我了?”他说。
“睡迷糊了,眼睛都没睁开。”
“咋不好好工作,跑这里来了?”
“我休三天假。”
“来找我吗?”
我摇摇头,从车里出来,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去,手里还按着一包没拆封的烟,应该是出来买烟的,按理说市局办公楼里快上百号人了,不用他亲自来,但他官架子不大,平时跟我一样抠,香烟都是一包一包的买。
我帮他点上烟,他一脸迷惑地看着我,明河镇离这里遥远,我不能撒谎说自己来这里找老战友叙旧,我不是那么矫情的人,除了顾军,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多关系亲密的老朋友。
“碰到一个棘手的案子,让信息科帮下忙。”我说。
“那怎么不进去呢?”
“你知道我跟老张干过架,我这案子吧,一环扣一环,没有明确证据,也没人报案,还立不了案,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按照公事去办啊!”
“嗯,越是小地方,越是关系复杂,不像大城市那样能纯粹的执法,毕竟当地政府还要维护人民的情绪,发展经济,顾虑比较多,障碍也就越多。更何况你那还有个大型的精神病院。”老局长说。
“老局长,我现在感觉所有的案子都跟精神病院有关系,但目前又没确切的证据,案件又特别怪异,所以我头疼。”
“怎么,跟小芸分开了,就不叫姑父了?这又不是工作场合。”他瞪着眼睛问,我最怕他这种眼神,本来我就不喜欢跟领导沾亲带故,更不擅长跟领导过招。
“我跟芸芸的事儿基本上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再叫你姑父,人家听到了还以为我攀亲带故。”
“你要是会攀亲带故,就不会混成这怂样了。”他说完话,烟也抽完了,我又递给他一支,他的烟瘾大,尤其是有重大恶性案件的时候,简直一天恨不得三包,他猛吸一口,皱着眉头说:“这世界上的事很容易用常识来判断,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虽然经常犯浑,但在职业技能上没啥问题,也没有私心,所以我相信你的判断,有什么需要帮忙,记得跟我说。但一定要有真凭实据,我虽然对你们县局偶尔还可以多管下闲事,但也不能无理取闹。”
“好的,老局长,谢谢!真还有件事需要您帮忙叮嘱下,鉴证科应该收到了我那边送来的一个嫌疑人的DNA样本,名叫黄世民,我需要尽快拿到结果,确认是不是凶手。”
“送来多久了?”
“估计几天时间吧?”
“行,我帮你催催,最迟一个月给你结果。”
“好,您忙去吧!”我说。
“你小子,现在我不是你领导了是吧?居然敢开口赶我,信息科那边需要我帮你说句话吗?”
“不用,老顾应该可以搞定,搞不定我再麻烦您。”
“好的,保重好自己,虽然咱爷俩不能当亲戚,但也算作战多年的老友,别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有机会给自己找个伴,说小也不小了。”
“明白,芸芸在那边怎么样?”我问。
“挺好的,你们之间的矛盾,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人啊,有时候得认命。如果她愿意,就多联系下她吧,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点点头,他说的没错,但我不想打扰刘芸,老是藕断丝连,只会让她想起那些过去痛苦的事,还不如让她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解局长见我不说话,便转身过了马路,这老头子除了头发花白,走起路来倒是虎虎生风,比我都带劲儿。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顾军这家伙不会没搞定吧。虽然那是我私人邮箱,但是信息科这帮家伙个个都是IT高手,年轻人脑袋瓜子灵活,说不定平时早就把我个人邮箱备案了,更别提我前面两个字母是GL,他们要是一个激灵知道是帮我,肯定会向老张报告,因为那次吵架,我们就差在办公室干架了。我给老顾发了信息,但他没有回我,我也不方便打电话给他。
车里其实挺冷的,我已经没有继续睡觉的兴致。在车子跟前来回趟着步子,腿都酸了,都没有收到老顾的信息,如果他搞不定,我可以找解局长帮忙,但他不理人是怎么回事。我打开车门,坐在座椅上抽烟。
“搞定!”老顾眉飞色舞地说。
“你搞什么?这都快十二点了,想勒索我一顿中饭吗?”我没好气地说。
“诶,你别说,我还没想到呢,那走吧!”他说完就钻进车里,将电脑甩在后座椅上。
“快说,查出来没?”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那小王八蛋,在暗处对我指手画脚,我想知道他到底再搞什么,如果真知道真相,为什么不举报,他跟方明山和长泽正雄明显是对立的。
“废话,当然查出来了,那帮孙子还知道我是帮你查的呢,搞得我跟老张都快干架了,准备去找解局长告状,他才同意让下面的人帮忙。”
“这老东西,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他妈都被发配边疆了,还对我耿耿于怀,真是他娘的小心眼。”
“你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八对绿豆,天生一对。”
“放你的狗屁,快点告诉我结果。”
“给个痛快话,请不请吃中饭?”顾军瞪着我说。
“请!”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还差不多,邮件是在新洲大酒店发出来的,邮箱是一个女人的,叫蔡利敏,那天正好住2214房。我这有她家的地址,待会儿发信息给你。”
“女人?她是哪里人?”
“S市的,南方人,不是我们这的,昨晚已经坐飞机回去了。”
“祖籍也是S市吗?”
“是的,祖籍从来没变过。”
“不对啊,难道我判断失误了?每次发信息给我的语气,都是男人啊!”我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自语,“我明白了,那家伙手机短信用虚拟号码,汇款用别人的账号,那么邮箱肯定也是用别人的。”
“有可能。”顾军点点头说。
“我们先去新洲大酒店看看。”
“先吃饭啊!”
“你早上吃了那么多包子,撑不死你,当警察的,长一身赘肉,怎么抓犯人。”
“滚蛋吧你,就是想赖饭。”
我没有理他,直接开车去了新洲大酒店,这是市中心繁华地带的五星酒店。刚工作时,和刘芸在酒店二楼的咖啡厅喝过一次咖啡,之后便再也没去过,实在是消费不起。我将车停在酒店后面的停车场,站在楼下看了一眼,这家老五星酒店的外墙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昔日荣光不再。我记得当年跟刘芸约在这里喝咖啡的时候,我早到了一小时,看着里面富丽堂皇的装修,在门前徘徊了十多分钟,不敢进去。
顾军找到酒店经理,出示了证件,要求查看最近一周22楼的监控录像,看看那女人长什么样。我看了看大堂角落的一排电脑,“直接看到一楼大堂的吧。”
“一楼大堂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眼睛还不得看花了?”
“我觉得那家伙肯定是男人,如果没猜错,我和他见过一次,只能凭感觉了。查那女人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好吧,随你!先去吃饭,查监控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你去吃,帮我带点回来。”我掏出一百块钱给他。
“说好的大餐呢?”他接过钱,瞪着我问。
“晚上吃吧,现在哪有时间,正事重要。”
顾军出去买吃的,我让保安将监控拉到前天收邮件的时间,凭那家伙的谨慎,我不觉得他会在这里住宿,否则身份就曝光了。我推测最有可能他就是来蹭个网,发个邮件,至于他怎么攻破那女人的邮箱密码,我没兴趣去研究,他连别人银行卡都能利用,别说邮箱了。抓他是信息科的活儿,更何况他对我还有用,不会去举报他,貌似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从收到邮件前两个小时之前开始看,酒店生意看上去还不错,大概是价格优惠的缘故,大堂里人来人往,动不动几十人的团堵在那,角落的五台电脑一直都没闲着,但没发现可疑对象。
“你这能抽烟吗?”我回头问,保安坐在后面的沙发椅上,叼着一支烟,正准备点火,所以他不用回答我就明白了。
顾军提着一桶肯德基进来,我拿起一个汉堡吃着,肚子饿得发慌,喝完可乐准备上个厕所,却发现视频里面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年轻人走进来,他不仅将衣服的帽子套在头上,里面还带着鸭舌帽,看不到眼睛。他直接走到角落边上网区,坐在沙发上,等最里面的女人离开后,他才坐到电脑前,监控探头离那里比较远,加上是老产品,清晰度和角度都不好,根本看不清他在弄什么。
半个小时后,他便离开了,我看了看邮件上面的具体时间,基本吻合。但问题出在根本看不清长相,无从调查。我让保安调了同一时间停车场的监控录像,看他有没有开车过来,但停车场看到他的影子,酒店正门的探头只能看到他从对面马路走过来。
“现在咋办?”顾军问。
“凉拌!”我回道,将烟掐灭,去了洗手间。
顾军也跟着进来,我们并排着,谁也没说话。“其实可以找交警部门查马路监控,但是我们这也不是办案,没文件的话我说话可能不好使,你去找你姑父求救吧。”他说。
“再说吧。”我无奈地说。
虽然解局长说过有事可以找他帮忙,但他也说了事情得靠谱,这种公私难分的事儿,找他也一时说不清楚。我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毫无凭据的怀疑方思睿有危险,想把她从精神病院弄出来,所以要查这么一个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的高科技犯罪者,要是老头子大公无私的劲儿上来了,把那小伙儿交给信息科去查办,把人给抓了,以后还得天天觍着脸去求信息科,我也不想那小伙儿的身份这么早被曝光。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那小伙儿之所以隐藏踪迹,是因为有特殊的缘由,这是一切案件甚至是齐峰失踪案的突破点,我必须得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