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的是下午四点多的卧铺车票,全程20小时,早上我一起来就去了市精神病院,江叔叔休假了,我就直接去看方思睿,她看到我眼睛闪了下,没有反应激烈,而是乖乖让我牵着她的手出去了,看来她对我已经有点印象了。
外面太阳很好,我们坐在凉亭里,上面的葡萄叶子翠绿青嫩,阳光从缝隙中穿过来,方思睿眯着眼睛看着阳光,微微扬起嘴角,又看了看我,看来她心情不错。
我拿出齐峰的日记本,翻到上次给她朗读的地方,继续给她读着,她也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偏过头来看我两眼。我很开心,她能恢复这么快,这大概是目前唯一能抚慰我心灵的事情了。
中午吃完饭,我想让她休息,她却躺在床上一直看着我,我不明白她要干嘛,她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笔记本。“你还想听啊?”
她依然看着我,就是不说话,看来下次我很有必要问问江叔叔她是不是有什么语言障碍了,除了大吵大闹发病的时候,就没见过她说句稍微正常的话。
我只好又给她读了两篇,直到她安静地睡着,我才转身离开去了火车站。
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我买了两包烟,三桶泡面,上了车现在卧铺上睡了一脚,里面空气并不好,上铺的家伙还在打呼噜,我竟然睡得很香,一点噩梦都没做。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上铺的家伙看我爬起来,说道:“哥们,你呼噜打得太响了。”
“有吗?我以为那是你的呼噜声呢。”
我从包里拿出泡面,去了开水间,端到车门处放在地上,点上一支烟,现在大概是在山区,没有信号,也没人给我发信息,外面漆黑一片,车窗上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我自己。
抽完一支烟,我几口就将泡面吃了,然后又抽了一支烟。回去的时候已经关灯了,我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上铺的呼噜像是地震一样,此起彼伏,一点规律都没有。
我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提着包到了刚才抽烟处,将齐峰的日记本翻出来,点上一支烟,坐在包上慢慢读着。日记所剩不多了,已经写到了高二,自从上了高中,他就写得很少,因为同学们都在讨论方思睿肯定不是处了,看她走路的形态都知道,甚至还有人谣言,说方思睿打过胎。所以齐峰很生气,经常跟人家干架。
看着他的日记倒是能了解到另外一个齐峰,这家伙在大学时期自闭自卑,就我这么一个朋友,因为我们都是来自农村,能理解他的想法。没想到年轻时这么多想法,脾气这么冲,果然人们就像一头牛,被生活锤炼得失去所有锐气。
看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已经困了,况且日记已经读到高二期末考试了。齐峰担心自己成绩没有方思睿好,没法跟她上同一个学校,所以学习很认真,但很明显他在这方面并没有太高的天分,因此他日记里处处都是痛苦。
刚站起来,我又坐下了,因为很想看看他为什么最终报考了警校。在一篇日记里他这样写道:今儿跟妈妈说了我想报考医科大学,因为听说方思睿报的就是这个专业。虽然我的成绩未必能考上,但没想到妈妈反应如此激烈,把我大骂一顿,非要我报考警校,我们家从来没人当过警察,外婆家也没有,妈妈却对警察这个职业情有独钟。
妈妈一向都坚持让我当警察,说是要给父亲报仇,抓到坏人,但谁是坏人,她从来不肯说,总说等我考进警校就告诉我。我没有透露我非常喜欢方思睿,但是妈妈还是从老师的嘴里听说了,骂我是没出息的东西,喜欢谁都不能喜欢方思睿。
我想妈妈一定是因为照顾我太辛苦了,自我懂事起,她就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初中的时候,我说跟同学去找宝石拿去卖钱,被她狠狠揍了一顿,说爸爸死前特意叮嘱,那些宝藏是属于国家的,谁也不能盗卖。
她没读过多少书,却总是将这些事记在心头,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若是我真能捡到宝石,我就偷偷拿去卖钱,先不告诉妈妈,带着思睿远走他乡,过逍遥自在的生活,每月定时给妈妈寄上生活费。
我合上笔记本,原来齐峰当警察也是被妈妈逼的。这家伙日记本里不止一次提到过宝石,我年轻时倒也有过这种想法,没事的时候就跑到村里最热闹的街头,四处捡钱,连垃圾堆里都不放过,这种积极性是因为四年级的时候,我捡到过两块钱,偷偷藏在身上,每个星期花三毛,那一个月我都是在同学羡慕的口水当中度过。
他妈妈让齐峰当警察的目的不是为了抓坏人,而是为了替死去的齐家望报仇,这可以说明两点,第一他妈妈很爱自己的丈夫,那么年轻就守寡,一直带着齐峰,没有改嫁。第二就是她知道一些事情,至少知道齐家望是怎么死的,但是他们孤儿寡母又无法与对手匹敌,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齐峰身上,所以将秘密保留到齐峰上大学。
但据我的记忆,齐峰从来没对我提过这件事。他毕业后要调回来,就是想照顾重病的母亲,那他肯定也是知道真相的,也许这才是他一家被害的原因。
不过齐峰日记里分析得对,他妈妈没有读过太多书,让儿子当警察也是为了报仇,可见并不是那种境界很高的大义之人,那她为啥一直说宝藏是国家的呢?明河镇一个破地方,能有什么宝藏,从来没听说过啊,除了长泽正雄说的那两件青花瓷。
我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偏了,北京古董贩子聚在这里,长泽正雄对古董感兴趣,就连齐峰日记里也在说什么宝藏。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长泽正雄说的那只价值上亿的明青花瓷瓶惹的祸?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不然齐峰的疯狂嗜血怎么说,那些精神突然失常的村民们怎么说?
我想得头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十点了,还有半个小时车子就到站了。我还得转汽车坐到一个延县,然后再找车去张郎发所在的村庄,今天将是一个漫长而有疲惫的旅程。
下了火车,我直奔大巴站,幸好赶上一小时后出发的大巴,经打听到县城要到五点,也就是说今儿可能还找不到张郎发。
我吃了碗牛肉面,大巴就快要开动了,车上坐满了人,年龄都偏大,好像是在城里务工回家的人。司机让大家系好安全带,不然不开车。
刚开始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坐个大巴系什么安全带,等一个小时后下了高速,上了山路,我才知道这是有必要的,其实路倒是不错,都是水泥路,但全是环山公路,几圈之后,我都想把刚才吃的牛肉面全吐了,前面两个女人刚才还聊得兴高采烈,此刻全都脸色寡白的靠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司机,你不能开慢点啊?”一个嗓门粗大的女人喊道。
“这已经够慢了,再慢天黑都到不了家,忍着吧!”司机说道。
此刻想睡也睡不着,只能看着窗外奇峰叠峦的秀丽景色,下了环形公路不到半小时,又碰到一座山,这地方简直比明河镇还奇葩。
三个小时后,我大概是适应了,居然睡着了,还是被司机拍醒的。“到了,到了!”
我看了看外面,天色已暗。“师傅,到清泉镇要多久?”
“坐班车吧,两个多小时,不过现在已经没车了。”
“明天几点有?”
“七点,两小时一班。”
我点点头,下了车,一堆人围过来,问我到哪里,要不要住酒店。“有没有到清泉镇的?”
“多少钱啊?”我随口一问。
“两百块钱,送你到门口。”
我想着现在过去,人家也未必接待,不如明天去好了,结果那个黑车司机就一路跟着我到酒店,直到我开了房间上去,他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我在酒店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房间睡觉,将闹钟定在六点。
这个小县城比我们那个要热闹多了,大清早就吵吵闹闹,当地的方言我是一句听不懂。找到了中巴车,上去的时候居然没位子,我看了看手表,才六点五十。
车子出了县城,又是晃悠悠的山路,腿都快站麻了,中途下车的人不多,据说最远的路程要三个小时才能到。
清泉镇街道跟明河镇差不多,不同的是要热闹一些,大家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慌张,最多就是跟店铺老板吵个架,这才是一个正常小镇该有的模样。
我看到路边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便走过去问路。
“盐城村有点远,你走路至少要三个小时,我送你去,50块钱。”男人说道。
“30块钱去不去?”
“最少40,不然免谈。”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走吧!”
这个司机有夸大其词的嫌疑,我看了看手表,不到三十分钟,我们就到了,他开得也不快。我给了他40块钱,并且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让他到时候来接我走。
“来接你至少60块钱。”
我只能无奈点头,要不然这地方走到镇长还真是费力气。司机走后,我站在村口小山坡上,看了看这个群山围绕的的小村落,人口并不多,估摸着只有百来户人家。其中有一栋寨子格外引人注目,全是实木结构,古色古香,院子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在浇水,门前不远处还有一条清澈的河流。
这傍山靠水的布局,正是那些迷信风水的江湖人士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