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过后,连云都变得浅淡稀薄,放眼望去碧空万里,倒也不觉得有多少寒冬景象。终究是春天到了啊。
沈晴趴在窗边踢腾着腿,身下的轮椅被她折腾得咯吱作响。人也不在意,依旧望着头顶上一片一片的云出神。虽说她刚刚丢下北野寒跑回来,可心思依旧还留在那条走廊里,也留在那个人的身上。扬起嘴角轻轻叹息,那人还真是越来越傻了,尤其是那张嘴,笨死了。明明眼底里装满了话,居然还跟她说不知道谈什么。再想到自己临走时他那不舍又委屈的样子,真是越想越觉得,可爱。
“啊哟!小姐,你干嘛呢!”
正出神呢,秉烛那丫头忽然推门进来,看着自家小姐坐在轮椅上那腿儿都还不老实地悠来晃去,吓得她赶紧跑过去把人从窗边推远了些开始数落。“您不想要腿了?万一再撞到墙上磕着碰着,那可如何是好!”
沈晴斜眼瞥她,得赶紧找户人家把她给嫁了,不然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一点儿自由都没有。啧,那张富贵儿就不错,反正也郎有情妾有意的,干脆自己当个红娘,把俩人撮合撮合得了。
“哎,秉烛啊,春天都来了,你想不想也要一个新的开始?”
“别,您就甭算计我了,还是先顾好您自个儿吧。”秉烛哪能不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一看她嘴角笑的都歪到后脑勺了,心里指定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沈晴不死心,继续怂恿道,“你那是什么话啊,我能算计你嘛我。你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就跟我亲闺女似的,怎么着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不是?”
秉烛黑着脸把沈晴望窗边儿推,边推边小声嘀咕着,“以前一直听人说主仆俩金兰相好,情同姐妹,到您这儿可好,直接给我长一辈儿。”
“那么较真儿干嘛?”沈晴扭着头一挑眉,对她这么死心眼儿嗤之以鼻,“我就是那么一说,意思对了不就成了嘛。”
“对,对,对,您说的都对。”秉烛赶紧好生哄着,一低头却瞧见自家小姐腿上可摆着一把剑呢,仔细观察一番,果然正是姑爷送她的那把。
当下就没忍住笑出了声,“哟,小姐,敢情这真是春天来了啊。”
“滚!”沈晴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这把剑,脸上微红,一把把剑甩床上,嘴里狡辩,“这不是好几天没用了,就想着拿出来看看生锈了没,你瞎寻思什么呢。”
这大概就是传言中的不打自招了。秉烛笑盈盈地把剑给她捡回来,认认真真地摆回她的膝上,轻笑着道,“小姐,我都懂。这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要想人家了就给他直说好了。姑爷那个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要不开口啊,他十天都憋不出一句话儿来。”
沈晴闻言忍不住弯起眉眼跟着笑了两声,“这倒没说错,他可不是木头一根呢嘛,连句话都不会说。”
“小姐,您这话听着,啧, 还真有点儿坠入情网的感觉,奴婢可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
“滚。”这种事儿再明显咱也不能承认。沈晴压低了嗓音威胁她,“我可告儿你,别总到处瞎说,是你那姑爷追着我呢,我对他可没多大感觉。”
也不记得当初是谁一路上净调戏人姑爷了。秉烛压下腹诽,顺着沈晴的话头讲,“对,我也记得是姑爷一路赶鸭子上架来着,您明明不乐意,他还非把你从咱大齐绑过来的。”
“嘿,你这丫头,反了你了。”沈晴抬手就要教训她。秉烛也不怕,只管往后撤一步,那张牙舞爪的主子就够不着她了。
“赶紧给我死过来,不然等抓到你有你好受的!”
秉烛瞧着自己主子的一脸凶狠,差点儿把正事儿都给忘了。好在笑岔了气的时候一弯腰,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东西了,这才收起先前胡闹的样子,正了正神色,讲道,“小姐,刚刚秉烛又又发现一样东西,不知您可感兴趣?”
沈晴四下打量她一番,颇有些困惑地问她,“怎么,又搞来一幅画卷?”
“小姐您真是天资聪慧。”秉烛盈盈笑了两声,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幅卷轴来。
沈晴摆摆手就给推远了些,“不看。这次是谁的我也不看了。你这两天是过傻了吧,干嘛老跟画过不去。”
“小姐,这个您必须得看。”秉烛语气比沈晴还坚定,非要把画往她手里递。
沈晴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胡闹,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嘴里还不忘嘲讽两句,“是不是这两天张富贵儿不开赌场,改开画铺了,你怎么老给我送画来。”
秉烛脸上一沉,娇嗔道,“小姐,您说什么呢。我跟那个守财奴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这次这画儿是大个儿送过来的,是他在那一堆画卷里头发现的。”
“嗷嗷嗷,”沈晴幽绿着眼睛,狼叫着险些跳起来,“就是,就是那堆那种画?快快,快递过来!”
秉烛脸色更是黑了几分,颇是无奈地一叹气,“小姐,您都是成了亲的人,怎么就不能稍微矜持一些。成天往那上头想,也不怕姑爷说你。”
沈晴横眉斜视,“没你这死丫头不关心的。”
一把将她手里的画卷夺过来,当下解开绳结,铺展在腿上。
入目的不是她脑中想象中的景象,反倒画风静雅别致。首先入眼的正是中间自己手握宝剑与北野寒依肩而立的景象,看样子画的大概是自己与北野寒一起逛街那会儿的事情,除了女俏男俊,也并无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只是周围的布景却朦胧带过,在画布中央大片留白,将来来往往的行人尽数隐去,唯独在画面右上角,再次重点着墨,细细勾勒了一个酒肆小窗,窗口里一个人正举着酒杯,视线穿过人群直望向画中的沈晴,眉目间的颓唐与黯然神伤跃然纸上。而画卷无题,却在右侧行书一行小字,多少真情眉间过,长相思,长相隔。
如此画中的主题便瞬间易位,一下子将画卷中心的北野寒挤出阅画者的视线之外,剩下的只有那个在远处借酒浇愁,守望佳人的痴情男子。
秉烛看着沈晴锁起来眉头,轻声探问,“小姐,那人你认识吗?”
沈晴合上画卷,合上眼,微蹙着眉头,浅浅道,“段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