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所有的商铺一样,云衣阁打外头瞧着小巧玲珑,里面却也是别有洞天。小厮打扮的秉烛领着菲勒呆的地方还真不是一条腿儿能蹦跶完的。也就亏着沈晴能凭着对那菲勒的一股子恨意坚持着一瘸一拐地奔过去。北野寒心里头无奈,微叹了一口气,快步跟上,免得她一会儿再把人老板辛苦建起来的铺子给拆了。
那头沈晴好容易咬着牙走到菲勒边儿上,还得抬起脸给她献上一副谄媚的笑,“夫人,您瞧完了。可曾挑出个一两套称您心意的?”
要说前面沈晴那句俊俏能夸到人心里,那现在这句夫人自然也能被菲勒听得仔细。不由地微蹙了眉头,怪这个老板不会说话,“老板,您这意思可是我看着很显老?”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沈晴扯起谎来也不含糊,毕恭毕敬地一弯腰开口道,“夫人这就误会老奴啦。老奴我是齐人,夫人在我们那儿的意思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小姐,太太们。我看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印堂发紫,那是满面红光呐。这任谁打眼一看那都得是贵人的面相,因此老奴自然要尊称您一声夫人。”要不是那个脸色发青骂人的意味太明显,别说是把人描述成一胖子,就是形容成一个吊死鬼她也不觉得自己说得哪里过分。谁叫这厮总躲在北庭她老爹翅膀里头不多了解了解博大精深的大齐文化的。
果然沈晴的一番话菲勒一个字也没听懂,可看这老板那恭敬的样子,便思量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大概都是夸自己呢。可自己总不能被当作孤陋寡闻的,不然这些日子的齐国话她岂不是白练了。当下高昂着头,打肿了脸也要充胖子,“谁要你解释了,这个我自然清楚。”
秉烛垂首偷笑一声,看来这回主子是真碰着对手了,这个额仑菲勒跟自家主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晴紧接话茬,又给她推荐这屋子里头的悬着的各色衣物布匹,也跟那黑市里的人学着了,吹起牛来没边儿,把那粗布麻衣都捧得各种天花乱坠。
菲勒的大齐话本就是在路上的时候突击学习的,半生不熟,偶尔还能蹦出个带着北庭味儿的新鲜词汇出来,对沈晴这番攻势自是难以招架,可人又颇好面子,只得好生点着头,揣着糊涂装明白。心里头对北野寒来到这个齐国人比北庭人还要多上几倍的边疆乡野感到惋惜与心疼。
沈晴可不管她,一边忽悠着她手里头白花花的银子,一边费尽了气力地坑她买些质地差,成色不好,连花纹儿都显得土里土气的村妇衣物。看得一旁的秉烛也直替自家小姐惋惜,就这口才,不去当个商人还真是可惜了。
要说最难做的还是北野寒,眼看着人菲勒被她骗去买些粗布麻衣不能开口阻止也就罢了,就连人把衣服挡在身前问一声“好看吗?”,他都得昧着良心点点头,不然沈晴那藏在胡子与眉毛后头的凶恶眼神都能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可是再看到这个平日里刁蛮起来一点也不比沈晴更温顺的宰相之女,眉目含羞地征求自己的意见,然后又满心欢喜的转回去试衣,心里居然也不免感到一丝心疼与内疚。
好歹着拦下沈晴,悄悄给她打个眼色,叫她别再任性下去了。见自家相公袒护着别的女人,沈晴心里虽然不舒坦,可是再看那个浑然不知被骗,眉眼里满是欢喜的额仑菲勒,也生出一丝怜悯。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再回过头狠狠瞪一眼北野寒,还不都是他惹出来的事儿。不然这种耍弄心机,充当个恶毒老女人的勾当能轮到她来干嘛。
秉烛虽然心思缜密,遇事也一向通情达理,可她到底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那种刻入骨髓的爱恋她没有体会过,再看别人自然也考虑不到这层。因此她并没有想过那个菲勒对自家姑爷的深爱也是一点不做假,只心心念念替自家小姐把这个半路出来的变数给除了。也是因为这样,看到自家主子屡次三番的心软,心里头颇是有一些疑惑。趁着菲勒拿着衣服询问北野寒意见的时候,悄悄地问她原因。可人小姐却只是幽幽地叹一口气,说话那声音听着像是历尽了沧桑,阅遍了红尘的老僧一般,语重心长,“算了,再饶她一次。女人啊,何苦为难女人。”
再一看秉烛正翻着白眼儿,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自己,也忘了自己还瘸着呢,当下就一脚踹过去了,“要造反啊你。啊!”
饶是沈晴再身轻若燕,那条摔伤的腿也终究撑不下她的重量,怪叫一声,伸手拉着秉烛,俩人谁也没跑了,一齐摔在地上。
北野寒脸色一黑,板着面孔过来把这俩不省心的扶起来。沈晴对着北野寒讪讪一笑,又一把把秉烛给推倒在地。这丫头老坏事儿,还忒靠不住,一拉就倒,那身功夫白教她了。
“你还是孩子吗?”北野寒只得冷着脸又要把秉烛拉起来。可这才注意到人秉烛的手里居然抓着一把胡子,再扭头一看沈晴,连那张假面都被扯了下来。心下一惊,也不顾还坐在地上的秉烛了,连忙站直了把她们俩挡在身后,别让菲勒看到。
“他们两个没事吧?”听着两个商人摔了,菲勒本也不至于跟过来瞧,只是一向待人冷淡的北野寒居然也微带了一分紧张过来扶人,这可着实让她吃了一惊。紧跟着,人也要走近了些仔细瞧瞧那个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事。”也幸好北野寒是张面瘫脸,不注意他那微微闪躲的眼神还真看不出他在撒谎。
菲勒正要放下疑虑,可脚底下忽然传来了异样的触感,捡起来一看,像是个软皮质的面具。北野寒眉间一凛,那正是从沈晴脸上飞走的那张假面。还没开口解释,菲勒再一联想之前听着的不似男声的尖叫,跟老板同样瘸着的腿,当下变了脸,厉喝一声,“你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