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处,早春的桃花已经开了初芽。细碎的花苞据在枝头,只透一点淡淡的粉色,把那虬龙般苍青色枝条稍作打扮,欲放还休,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菲勒就爱着初春的桃枝,于是路过了桃花苑便差着额沁去折几枝过来,将这一缕春意捕获,细嗅了了一番,却又插摆在床头花案上头的玉壶春青釉瓷瓶上,算是把这盎然之气彻底地囚进了自己的屋里,徒惹得外头的黄鸟朱雀蹲在窗边,叽叽喳喳不曾消停。
“小姐,今儿真有那么高兴啊?”额沁咯咯笑着,打趣的问一声。
菲勒闻言竖着一副柳眉,扬手挥了一方素白鲛绡,微熏着一张粉脸赶她。
额沁立时后撤了一步,依旧掩着嘴颤着肩膀娇笑,“哟,哟,哟,还不让说了呢!”
菲勒被她说的眼底波光婉转,连耳尖都带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终于坐不住起身就要追她,“再胡说,再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额沁连忙尖声笑叫绕着屋里那张搁置茶水的枣红色圆木躲,一边躲一边拍手喊,“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小人动手......啊哟!”还没有被菲勒碰到便先自个儿叫唤起来,主仆两个围着桌子闹成一团。
北野寒推门的时候正赶上菲勒在额沁后面抓起一个枕头扔过来,打在门框上,引得咣的一声响。北野寒没怎么吓到,菲勒倒是立时安静下来了,站在原地通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额沁掩唇轻轻笑两声,给北野寒请了个安,便贴着墙角出去了,临了不忘回身再把门关上,好给他俩腾出一个单独又封闭的空间来。想来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苦尽甘来了吧?虽然用的手段上不了台面,可最后能看到自家小姐开心就够了不是?额沁长舒了一口气,挺着胸脯脸上带笑,脚下却依旧迈着细碎的步子往外头走。
屋里面剩下了北野寒与菲勒两人共处以一室,双方的痴情轻重立时就见了分晓。一个脸上挂着一抹微微不大眼底的宠溺的笑,而另一个则低着头,涨红着脖子,脸上温度热的比初春的日头还要烫。
北野寒弯下腰,把地上的枕头捡回去,扫净了灰尘,给菲勒递过去,“今天过得可开心?”
“嗯?......嗯。”菲勒双手接过,紧紧地将枕头抱在怀里,先是眨眨眼疑惑地反应一遍他的话,然后低下头从鼻子里低低地嗯一声。
“哦。”北野寒跟着回应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两人对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北野寒才动了动身子,却是点点头告一句别,“那,我先走了。”说完人便挪挪步子,转回身就往屋外走了。
菲勒呆呆地望着那扇门阖上,门缝里头北野寒的脸被门板隔上,只留下一个沿着窗纸掠过的影子,瞬间就湿了眼睫,眼波里头的委屈立时涌上眉目。揪着枕头懊恼地在原地轻跺了几脚,怨自己没用,连个人都留不住。
外面额沁并没走远,一直再偏房连通正院的走廊里头坐着,看着北野寒那么快就出来了,心里头疑惑。可再一想立时又叹一口气,也是,在她的预料之中。想自家小姐也是个薄脸皮的,自然留不住别人。
另一边,沈晴虽然答应了蒋硕跟严小二的建议,顺从地跟段景住进了客栈。可她终究不是治水的大禹,做不到三过家门而不入。安排下了房间,也没人看着,她便一个人往胡府里头去了。
仗着是自家“山头”,谙知一些密径偏门,也算是轻车熟路。悄悄地翻进了院子也没被人察觉。
来之前她心里头也稍稍计划过,本想着先奔秉烛的住所,确认一下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剩下的也好打算。如果她真的出了事的话,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那个额仑菲勒。不然一个丫头跟谁也无仇无怨,怎么有人会想到找她的麻烦?想来想去,只有她的嫌疑最大,而驱使她这样做的原因,大概就是秉烛掌握了她的什么秘密,她要杀人封口。
只是变化总比计划快。她是从后院翻过来的,顺着低矮的青灰色瓦檐,正从屋后面过,忽然听见几个丫头小厮们在下面议论。也不知是为什么,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停下来仔细去听。
聚在一起的正是后院那些管事的大丫鬟老奴才们。
那次被北野寒跟胡三爷叫去了以后,都回了自己的岗位安安分分地过了一段时候。今儿个几个眼色好的瞧着北野寒这两天心情好了一些,府里原先阴杂杂的氛围也稍微平静和乐了一点,赶紧就把后院儿几个话事的聚在一块儿,想着一块儿把昨天北野寒跟她们将的那些话一起理一理。毕竟人多策广,也好看清楚形势,押对了主子,免得到时候站错了阵脚,自讨苦吃。
依旧是最活跃的杏儿,年纪小又有些本事。这类人往往沉不住气,第一个便开了口,“我觉得,王爷这回是真看上那个王宫里头来的姑娘了。”
“我倒不这么见得。”那个一直在床边照顾秉烛的老妈子摇摇头,表示对她的想法很是质疑,“王爷啊,跟王妃的关系好着呢。没那么快变心。”
“刘妈,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这男人变心还用时间啊,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一转脸,就连人长什么样儿都不见得能记住呢! ”一个穿着盘颈窄袖青布衫的大丫鬟嚷嚷了几句,话说着那眼睛瞥了一眼一个站在边上的小厮。那个人低头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刘妈还是不信,“可如果他真变了心,你们说,那他干嘛还要派兵派人去找王妃?真找到了不也都是麻烦吗?”
“这您就不知道了。”杏儿抬了抬下巴,摆出个见多识广的架势,“这王爷好歹是王公贵族,又不是平头百姓,做点什么事儿,下头上头都有几万万双眼睛盯着呢。所以形式什么的啊,该走还是要走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