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杨柳依依。绦绦的柳条点了翠,满院的桃花也生新枝,既有琼苞初绽,又有香蕊欲碎,正是一派盎盎的暖春景象。
大堂里,潘觉与乐易也各自离开了,一个回了花楼,替那些花姐柳妹们瞧病。而另一个则匆匆地放下了碗筷,去处理东城捕快匆匆传上的新案情。因此这午宴席间便只剩了沈晴与林烨两个还留在桌前。
虽听不见小侯爷与奉茶两个脑袋顶着脑袋,窸窸窣窣地商量些什么,可沈晴目不转睛地目睹了他们那无忧无虑孩童般单纯行为,还是觉得心头一暖,美好的回忆款款涌上。只是喜与悲从不是相背的,既然念及了当初的欢乐趣味,自然免不了一番对岁月无情,光阴不义的唏嘘长叹。
“怎么了?将军为何事而愁?”林烨听到了沈晴的叹声,张口问她,“若是您愿意说与在下,兴许,杨某也能有幸为将军解忧。”
“不必了。”目送着他们连同屋顶上翻飞下来的段景渐行渐远,慢慢拐进了影壁,消失不见。沈晴再长叹一口气,怏怏地调回了目光,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怎会没有。人生来就是忧,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每个都有自己的苦,人人都怀自己的愁。重点不是如何长吁短叹,想着将它埋在心里的那块地方。而是要排解舒缓的,”林烨端起一旁的紫砂壶为自己斟下一杯,脸上微微挂笑,将茶杯举近了道,“就像这杯茶,若是茶茗将所有的忧与苦都闷在叶络里,不肯向外面吐露半点,那么杯中水依然是无滋无味的水,茶叶,也依旧是苦涩难尝。可如果这片茶叶能放开了,将深藏在叶脉里的愁苦排解到外面来,那么叶中的苦才能慢慢地浸入了水,才能调一杯沁满馨香的茶水不是吗?”
沈晴斜眼看他一番,“那按你的意思,我便是那顽固不化的茶叶,您倒是一碗清水了?”
林烨浅笑一声讲,“也许是杯沸水。”
“那可惜了,本将军这片茶叶偏偏是榨干了躯壳的,除了泡沫,什么也冲不出了。所以还请您这碗沸水高抬贵驾,找别的地方的去冲吧,免得白白浪费了热度。”沈晴冷冷笑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
林烨也不多在意,反倒再为沈晴也倒下一杯。“榨干的叫茶渣,可你说自己是茶叶。岂不是自相矛盾?”
沈晴微微锁眉,一时语塞,半晌后方一咬牙说一声,“我没空与你咬文嚼字!”
“那也成。那林某便来猜一下,让将军心忧的可是天山的那边?”
“关你何事!”
林烨接着奉一碗茶水的机会坐近了些讲,“将军不是对在下的身份感兴趣吗,那林某自然是不能辜负了将军的期望,好歹也当一个情报斥候也好为您解忧。如何?”
“你知道那边的情况?”沈晴眼睛立刻瞪大了一些,青蝶一般的眼睫微颤,本黯淡无光的瞳孔也似是重焕了生机,墨黑如夜,更显得摄魄惊魂,将林烨一时也看得呆住了。
微咳一声回神,林烨勾唇一笑,“在下知不知道,可就看将军怎么表现了。”
“什么意思?”沈晴心中警铃大作,看向林烨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戒备。
林烨倒是笑的爽朗,皓齿银牙,凑近了低低说一句,“在下想请将军随我一同回京。”
“哦。”沈晴微微放松了些,可心里依旧疑惑,“你要我回京作什么?”
“到时候您便知道了。”林烨打了个哑谜,轻抿一口温茶,眉目含笑,“将军可答应?”
“你觉得我有说不的余地?”沈晴抬眸横他一眼。
“将军自然可以拒绝。”林烨合手一躬腰,墨色的长发散在脸畔,映衬的人越发神秘清冷而胸有成竹,“在下不懂武学,总不致用刀来逼迫将军。”
“哼。说的倒好听。”沈晴眼中戒备依旧没有解除,端起他递过来的茶杯浅浅酌下。“您自然是不会用刀。可你的手段怕是不比刀剑要文雅仁慈多少。若我不答应,小侯爷的性命可还能守住?”
林烨见沈晴饮了茶水,扯唇一笑,对她的疑问却不作答。
沈晴扭回身子,别过眼去,不再看他,语气淡漠地问一句,“说吧,那边怎么了?”
“哦?”林烨眼神的欢喜也微微流露出一些来,“这么说,将军是答应了?”
“不然呢?”沈晴冷冷瞥他一眼,目色含恨。“现在总可以说了?那边怎么了?”
“其实,在下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动静。”林烨弯着眉眼冲她一笑,“也许两军相安,一同回了南疆城。可也许你逃离的当天他们便忽咬起来,到现在只剩了一个。”
“你!”沈晴咬牙怒瞪着林烨。那人却笑的欢,望着沈晴样子点点头赞赏,“果然你还是生气的时候最可爱些。”
可爱是吧?沈晴柳眉倒竖,斜斜扯起嘴角一笑。正好,连上次在马车里的仇也一起报了。果断地起身,一记横踢扫过,却被林烨轻松躲过。不由地再冷笑一声,“好一个不通武学的医师,躲闪的功夫倒是练的好。”
“男人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将军又何必当真。”林烨负着手站远了些。
沈晴恨得牙根直痒,不由分说,立刻又是一记直拳。那林烨也不躲了,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只轻轻一勾,便将沈晴带进了怀里。沈晴大惊,一双眼睛瞪大着,几欲喷出火来。
林烨却单手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拿另一只手竖在嘴边,挑起一个嘘的手势,微笑着说道,“冷静,冷静。我说生气可爱,可没说撒泼也好看。”
沈晴想要挣脱,却忽地发现居然浑身没了力气,连两腿都软绵绵的,若非靠着林烨怕是也一早支撑不住甩在了地上。是他下了药!沈晴反应过来以后心中大惊,眼底的怒意也终于化作了一丝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