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见过人笑,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哪怕是死人笑,只要他想看,也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拿着刀子在尸体的脸上划个笑容来给他看。可扪心自问,他从没遇见如沈晴这般的笑脸,似是散珠凝露,锦上开花,一瞬的动魄惊心,说是美,更艳绝方物;是媚,又妖而不惑。林烨看得愣了,半晌未曾再吐一语。
任谁被这样火热的目光盯着,心里也不能如常。沈晴面上微红,咬牙低斥一声,“原来林大夫的主意就是在这里干干耗着?”
林烨从失神中唤醒,只片刻便也回复了先前的倜傥之风,勾唇笑道,“将军可做好准备了?在下要带你去的地方可有些......”
“有些什么?”
林烨扭头望了望祁州城外的雪峰轻轻道一句,“高。”
不待抬眼去看,沈晴只觉脚下一轻,身体失了重心,惹得她不得不闭住了双眼。紧接着又惊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算不得稳实却也温暖舒适的怀中。那个林烨竟然抱着她踏上了屋顶一路往天山那边低低掠去。
一息间,小侯爷与奉茶两个人的惊呼被抛在了后面,耳中灌满了风,只听见呼呼的疾风从耳畔急急掠过,连白鹭青鸟都落在身后。沈晴只得攀勾着他的脖颈紧贴在他的怀里,紧闭着双眼,连嘴唇都在轻颤。殊不知这脆弱惊惶的可爱模样被始作俑者看去了竟又惹得他低低一串笑。
纵然笑声压抑的低,可沈晴还是感觉到了他胸膛的起伏,恼羞成怒,强撑起气力来抬着眼瞪他,威胁说,“赶紧把我放下!不然......”
“不然如何?”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尽管风声呼啸,林烨的话居然她居然也听得明白,甚至还字字清晰,就像是附在耳边的低语。
只是眼下顾不得细思些这个,沈晴尝试着松开勾住他脖颈的手臂,继续威胁,“不然我便拉你一同坠下去,谁也别想活着。”
“将军还真是好魄力。林某...哦!小心!”
沈晴忽感觉自己的身体离了林烨的怀抱,就如短线的风筝,倏忽间失去了控制落了空。毕竟她只是一个将军,而不是江湖术士,马背上的战斗她或许在行,可云端上旅行却是头一遭,不由惊得她重又闭紧眼睛,失声叫了出来。再回神却又是重新落入了林烨的怀抱,耳畔尽是他的调笑,“原来将军也有怕的时候,要不要再来一次?”
“你敢!”沈晴惊魂未定,牙关依旧微微哆嗦着,闻言立刻条件反射性地回应了这句。可是那瞬时抓紧了林烨的手指与她眼中轻泛的莹莹泪花却把她心底的惊慌给尽数出卖了。
林烨低头看着她明明惶恐孱弱的不成样子,却偏偏强装出一派嘴硬的气势来,像极是一只刚刚睁开眼的小奶猫受到惊吓时候惊惶而无辜地睁着眼,亮出同样柔软脆弱的爪牙防备的模样。不由地心里融化了几分,将人使劲儿往怀里揽过,笑说,“不敢,不敢。”
语气里的宠溺之意丝毫不假掩饰,像极了一个丈夫安慰自己蛮横撒娇的女人。沈晴听得满脸羞愤,却又不敢松手,于是更往他怀里凑近了一些,张开了嘴,狠狠地一口咬下。
“呲——”林烨吃痛地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像一位将军该用的招数。”
沈晴仰着脸看了他一会儿,也不回答,转过脸又是狠狠一口。林烨不得已放慢了速度,临水御风,翩翩然落了地,一将沈晴放下,回身便探查自己的痛处,好在他清晨时分为上天山做了准备,特意换了身厚重的貂裘,不然还真会被咬出个青青紫紫的伤口来。
联想到衣物,再扭头望一眼沈晴,她是匆匆出了门的,衣着单薄只能堪堪抵御暖春罕遇的俏寒,哪里能受住雪峰上面积攒了千百年的萧萧寒气。不多耽搁,即刻解下外衣为她披过去。
男女向来是授受不亲,更遑论是同袍而衣。沈晴自然是要拒绝的,只是一句“不必”还没有说出口,沈晴倒是先听见了林烨响亮的打了喷嚏,再一看没了这件长裘蔽身以后,那大夫身上的衣物比她还要单薄,看着像是再多待片刻,便会立即感染风寒。
沈晴见状立时也打定了主意,痛快地接过他的长裘为自己披上。还刻意离他远了些,免得自己的体温再给他提供了热量。林烨却不多在乎,由着她不道一声谢的把自己的衣物夺过去,反而还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似乎沈晴的举动颇和他的心意。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看你受冻着凉?”沈晴问道。
“自然不是。”林烨指了指前面一个小小的山头,“本该在哪里落脚的,谁叫将军在路上咬人的。”
“哼,还是咬得轻了。”沈晴冷冷哼一声,提脚攀过去。林烨挑挑眉,一摇头,也跟着爬了上去。
山顶的风远比他们先前的低洼处要强盛,地表的积雪被狂吼的风卷离在空中,形成了道道白色的雪障。他们两人一个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长袖带风,衣袂轻扬。另一个披着雪白的貂裘,乌发如漆。脚下的风吹起的积雪紧贴着地面,似是白雾又像是青烟,荒荒茫茫,蒸蒸袅袅。端得是天上人间,一对神仙佳侣。
只可惜沈晴可不是陪他来看景的,更没兴趣当个景来给别人看,扭过脸,蹙眉问道,“然后呢?林大夫是嫌沈晴病的不够重,特意带我来吹风的?”
“继续看。”林烨勾唇笑笑,抬手一指山下,“看那边。”
这里不是主峰,只是一个突起的附属山巅,山脚的情形大致也能分辨清楚。沈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凝眉望去,立时瞪大了眼睛,山下两支军队洪流一般冲撞在了一起,分明是北野寒与北野锋旗下各营。
沈晴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她早知道北野寒与北野锋迟早会有一役,可那并不代表是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