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郁宁难得起得比沈泽昊早。
一早便站在窗前,往外眺望。
天像是被冷冽的风吹了一整夜,干净得看不见一朵云,只剩下蓝得发白的颜色,这样的天色,晕不开任何一点的念想。
如同郁宁此刻的心,愁绪不断。
今天就是出庭的日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万事都和自己有关,就算掌握了一切看上去好像可以指证唐雪柔的证据,郁宁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只能望着天,一筹莫展。
沈泽昊的身体从后面贴了过来,低着头,将头搁在郁宁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沈泽昊独有的气息伴随着他浅浅的呼吸,轻轻地吐在郁宁的耳边,怪痒的。
“你怎么也醒这么早?”郁宁轻声问。
沈泽昊却一直这么搁着头,不言不语,十足像是一个早晨不肯起床而撒娇的小孩。
半晌,沈泽昊直起身子,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嗯。”郁宁点点头。
“没什么好担心的,有我在。”
很多年以后,郁宁回忆起来,和沈泽昊相处的时间里,沈泽昊并不像别的男人会说很多情话,但言语之间总能让她安心。
最动听的情话,莫过于,有我在。
因为有他在,所以她不必事事都担心,因为有他在,所以她不必每一件事都做好,因为有他在,所以她这样依赖。
郁宁惴惴不安地坐在原告席,身旁的律师是沈泽昊为她请的,是沈家的人,可看不见沈泽昊,郁宁心中还是会莫名地不安。
郁宁回头望了一眼,沈泽昊坐在听审席里,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盯向她。
沈泽昊看见她回头,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法庭之上不能喧哗,沈泽昊只微微张嘴,用嘴型对郁宁说:“别担心,有我在。”
郁宁看懂了沈泽昊的口型,这才回过头,深呼吸,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候,唐雪柔也进场了。
唐雪柔走向被告席,路过郁宁的时候斜睨了郁宁一眼,鬼使神差的,郁宁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正对上唐雪柔的眼睛。只见唐雪柔对着她不屑地一笑,丝毫也不把郁宁放在眼里,哪怕明知她自己的结局。
沈泽昊第一次这样处在一个完全被动的局面,对于郁宁的事情,他却只能处在一个旁观者的地位上,即使主审的诸位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法官更是和沈家关系匪浅,他还是不放心,没有什么是比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更令人有信心的。
与沈泽昊渐渐不安的是,郁宁安下心来,她对这一切有把握。
一切都照着流程进行,事情都在照着当初沈泽昊为她安排的那样进行,顾文城和程诺都为她指证了唐雪柔,并且两个人都是有唐雪柔当初给他们打款的记录的。
“请三号证人,李厉铭。”
法官这话说出的时候,听审席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当初李厉铭深陷绑架案最后被判刑的事,在A市掀起了不小的波澜,A市各大媒体头版头条可都是报道了好几天。
李厉铭乖乖地坐进证人席,郁宁朝着李厉铭的方向看过去。
洗得有些发白的囚服皱皱巴巴地挂在李厉铭的身上,李厉铭的双手交叉握着放在桌上,目光看着法官,却在用余光打量着郁宁。
她瘦了……
李厉铭心头一紧,可他没有资格再去关心郁宁。
李厉铭皱着眉,眉眼之间是化不开的愁绪,疲惫被李厉铭深锁在紧皱的眉头之间,嘴唇紧抿成一个紧张的孤独,胡须像是剃过才不久,新长出些胡渣却让李厉铭看起来更加的憔悴。
他在监狱里肯定经历了很多……
郁宁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手。
“李厉铭,当初已判过你是绑架案主谋,今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厉铭看着法官说:“法官大人,当初绑架案实非我所愿,是唐雪柔派程诺迷晕郁宁后,塞到我车上,在去往医院的途中,我们又被唐雪柔拦下,带到了某处废弃工厂,我并不是绑架案主谋,伤害郁宁的也并非是我。”
郁宁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厉铭,这说辞,与当初他们所经历的完全不同,没想到李厉铭竟在从程诺那儿接到她以后想要送她去医院吗?
难道是她误会他了吗?
郁宁很快就收回了表情,这里是法庭,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捕捉,利用。
“原告人郁宁,三号证人说的是事实吗?”法官将问题转向了郁宁。
“是的,法官大人,当初我虽然被迷晕,但在车上我已经清醒了,当时开车带着我的的确是李厉铭。”郁宁盯着法官,努力保持着镇定,她不爱撒谎,说谎的时候眼神会忍不住到处乱飘。
是的,她在说谎,其实当初在李厉铭车上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醒,还是昏迷状态,直到被绑到了那处废弃工厂,她才醒过来,也是那时,听到了李厉铭和唐雪柔的对话。
但她愿意相信李厉铭,她相信李厉铭所说的。
郁宁收回视线的时候,捕捉到了唐雪柔脸上一抹戏谑的笑,被这样一眼看穿的感觉很糟糕,郁宁收回心思,不再去看唐雪柔。
“被告人唐雪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法官问着唐雪柔,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唐雪柔,只有两个人除外。
一个是郁宁,一个是李厉铭。
郁宁低着头,盯着桌面,紧张地抠着手,而李厉铭则是一直在望着她,这个一直令他朝思暮想的人,此刻,他终于可以这样名正言顺又光明正大地看着她了。
李厉铭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没有,”唐雪柔站起身看着法官,“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顿了顿,唐雪柔歪着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法官,这几人明显是勾结,污蔑,你作为一个经验老道,处理过诸多案件的法官,不会不明白这些记录和这几个人的口供并不能说明什么吧?还是说……你想乱判?”
法官皱着眉头,心里暗暗道着这唐雪柔不简单,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更有三个重要的人证,虽然她所说的没有实证是事实,但是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他看不出来唐雪柔脸上有一点点的慌乱。
就在众人僵持了一会儿,许久都没有人说话的时候,李厉铭说道:“法官大人,我有话说。”
“三号证人李厉铭,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厉铭站起身,看着唐雪柔说:“我这里有一份录音,应该记录下了当初唐雪柔在犯案期间所说的所有内容。”
“在哪儿?”
“我的经纪人,陆霆那里。”
十分钟之后,陆霆带着一个U盘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唐雪柔轻蔑的神情在看见陆霆的一瞬间有所收敛,她不信,李厉铭当时的情况,怎么可能还有录音?要说有录音,李厉铭当时为什么不拿出来?
陆霆将U盘插进电脑里,录音播放了出来。
随着录音播放,唐雪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庭中一片哗然,这录音内容分明就是当时她捅郁宁一刀时,前前后后说过的所有话。
法官直接一锤敲下,宣判了唐雪柔的刑罚,“被告唐雪柔,犯绑架罪,故意伤人罪,教唆他人犯罪罪,判无期徒刑。”
有沈泽昊的授意,法官故意判得重了些,有沈家在,唐雪柔是没法上诉的,有这铁证在,即使上诉,也不会成功。
唐雪柔有些愕然,瘫坐在被告席的椅子里,可很快,她就恢复了过来,看着郁宁诡异地一笑。她明白,在郁宁面前,是她输了。
这一仗是她输了,输得太惨,惨不忍睹。
庭警带走了唐雪柔,就连一众证人也都得带走,程诺也被判了刑,他倒是没有怨言,家里人有人照顾,自己的刑期也不长。
倒是顾文城,强奸未遂,被判了刑,路过沈泽昊的时候,吼着说:“沈泽昊!你说过我不会有事的!你说过给我一亿送我出国的!你!”
沈泽昊冷漠地不说话,连视线的余光也没有施舍给他。
李厉铭被庭警带走的时候,郁宁跑了过去,拉住李厉铭,沈泽昊给了那两个庭警一个眼神,庭警便识趣地没有阻拦郁宁,只是站在了一旁。
郁宁望向李厉铭,急切地问:“李厉铭,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要绑架我,对不对?”
李厉铭无神的眸子望向郁宁,郁宁一瞬间便怔住了,李厉铭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李厉铭突然咧开嘴笑了,那笑,让郁宁感觉到心酸。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然后转身对着身边的庭警说:“走吧。”
李厉铭其他的一句话也没对郁宁说,其实他绑架也是事实,只是他不会对郁宁说出口,就当是他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私心吧,他减了刑,出狱后,他就会出国,也许以后,再也没有和郁宁见面的机会了,留个好印象也好。
李厉铭跟着庭警走出法庭,一个转角,李厉铭笑着落泪。
从今以后,郁宁,你一定要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