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远远背向着呼延采薇,只觉得时间过得极其漫长。一想到呼延采薇此时正在做的事,适才她浑身湿透的样儿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谢衣心头顿时大起燥热之感,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谢衣如今已是二十六七岁年纪,按道理早该成家立室。他师尊沈夜倒是在他十七八岁时送了两个侍女给他,但他却未解其中深意,只将那两名侍女当作平常,倒叫沈夜哭笑不得。
及至长到大婚之年,他在流月城中地位本极显赫,又是下任帝君继承人,这婚事便少不得要权作利益考量。谢衣因自己师尊婚事之故,对此极为反感,便以自己一心钻研偃术武功,无暇分心他顾为由,将提亲者一一拒绝。沈夜因自身遭遇,也不愿勉强爱徒屈从。过得两年,谢衣闯祸出逃流落中原,更是没心思心情机会。便有个阿阮,他又视她如妹子一般,这终身大事,便如此蹉跎了下来。
谢衣虽未将儿女私情萦怀于心,但知慕少艾却是人之本性。呼延采薇既与他于偃术之道上颇为相合,性情又明朗爽直,何况更有一番妙处:这呼延采薇并非流月城人氏,却不牵涉任何利益算计,谢衣便有了几分心动,也是情理之中。
谢衣猛然又想起沈夜因呼延采薇误会之故含恨返回流月城,若被他知晓自己竟对呼延采薇动了心,不知脸色该是何等难看。如今只盼能早日将这幕后放毒之人找了出来,求得师尊谅解。
谢衣正晕头晕脑胡思乱想,忽听得呼延采薇扬声叫他。原来呼延采薇见谢衣师徒背向而去,便寻了那草木茂盛视线不及之处将身上湿衣换下,这才招呼他二人回返。
谢衣不意瞥见呼延采薇手上湿衣,想到这衣物适才被呼延采薇穿在身上紧贴肌肤,不禁又是一阵口干舌燥,满脸通红。
偏生乐无异关心他,见他满脸通红,还以为是他在太阳下晒得久了中了暑,便担心道:“师父,你脸红的这么厉害,莫不是晒坏了?要不,你先在阴凉处歇息歇息,那箱子便由弟子检视完毕之后来禀告你可好?”
如今五月初夏天气,又在这密林之中江流之侧,呼延采薇换衣的时间又短,哪里便就晒坏了?谢衣满心尴尬又不好解释,只得含糊略过此事道:“无妨。无异你歇着,帮采薇姑娘点起篝火,供她烤干衣物。那箱子若是咱们找的东西,里面恐怕藏有剧毒,还是为师亲自检视得好。”说罢,逃也似的跑开去。
那箱子乃是用杉木所造,四面皆钻有若干空洞,此刻被呼延采薇打捞上岸,兀自往外滴滴答答滴出深绿色的水滴,说不出的诡异可怖。谢衣手上用力,将箱子顶上木板掀开,只见里面装着一只瘪了一半的布袋。那布袋也早被染成深绿色,散发着恶臭气息,中人欲呕。
谢衣心知这布袋之中说不定便是剧毒之物,他虽曾经跟随七杀星君“病阎罗”姜瞳修习偃术,但姜瞳却未传他这医毒之术,他也不敢轻易碰触布袋。所幸岳阳城中却有一位医术极高明的青玉坛掌门厉初篁在此,谢衣当机立断,决定带着木箱返回城中交由厉初篁辨识处理。当下谢衣便与乐无异二人斩藤砍树,做成一副担子,只等呼延采薇烤干衣衫便返回岳阳城。
夏怀绪张贴告示时虽说得明白是为瘟疫义诊,但百姓惜命贪小,生恐自己为瘟疫所染,便没有症状也来排队问诊。医者父母心,患者既然来了,厉初篁也没有往外赶人的道理。是故这一日,竟是连小儿惊风妇人安胎老者足痹的病症也看了不少。
谢衣三人返回岳阳城夏家别院时,厉初篁正一脸倦容在后堂歇息。见三人抬了口木箱回来,忙放下手中茶盏,上来一看究竟。
只见厉初篁俯下身将那布袋闻了一闻,皱了皱眉,又拿过一柄剑来,将布袋高高挑起放到地上,这才用剑身劈开布袋,袋子里的粉末因被水泡过,已黏做一团。厉初篁刚要伸手去拈药末,便被谢衣拦住。
谢衣正色道:“厉掌门小心。这袋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厉掌门还是不要赤手接触的好。”
厉初篁微微一笑,道:“谢大师提醒的是。倒是贫道托大了。”
一边夏夷则早命人取来细布条来交与厉初篁。厉初篁接了布条,将双手缠上,这才再去翻动袋中药末。
一干人紧张注视厉初篁,只见他面色越来越凝重,双眉越皱越紧,到后来眉心竟拧成一个大大的疙瘩。夏夷则见厉初篁这般慎重紧张,忙问道:“厉掌门可是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了吗?”
只见厉初篁长长叹了口气,正色道:“贫道原以为,这种上古奇毒只在书籍之中有所记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有幸见识。”
夏夷则惊道:“上古奇毒?那是什么东西?”
厉初篁却不急着回答夏夷则的疑问,?他将手上布条拆下,吩咐仆从道:“回头将这布条烧掉,记住,切莫沾水。”
那仆从领命去了,厉初篁这才往椅子上一坐,说道:“贫道自幼爱读医书,医毒原本不分家。青玉坛为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更是以丹药之术闻名。观中藏经阁医典无数,更有若干孤本珍本。贫道拜入青玉坛之后,便如鱼得水一般,将这些医典读了个遍。幸而如此,否则今日还真辨识不出这毒的来历。先前贫道曾说城中大夫误诊了瘟疫,哪知贫道也差点步了后尘。”说着,他起身朝谢衣大大施了一礼,道:“有劳谢大师将此物带回,令贫道开了眼界不说,更救了这岳阳城满城百姓。”
谢衣慌忙回礼道:“厉掌门客气了。但不知这毒究竟有何来历,又如何解法?”
厉初篁点头道:“上古之时,神农炎帝长于厉山,教民稼穑而尝百草,日中七十二毒。神农死后,有巫即取神农历年所中断肠草、百足虫、上古草等诸般毒物,研切成末,以河豚血相佐而制,汇总成一奇毒,名唤‘盐囊’。此物极毒,若将指甲盖那么些许放入水缸之中,便足以令十口之家灭门。”
阿阮听得“上古草”三字,皱眉道:“上古草三字,我听着倒怎么极为耳熟。便是这毒药炼制之法,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厉初篁将阿阮上下打量一番,摇头笑道:“这制毒之法,原本只在神农部族内流传,若非这三湘之地原是神农故土,青玉坛又代代传承,贫道便要知其名也难。这千百年沧海桑田,神农部族早已湮逝在岁月长河中,你一个小小女娃,难道竟是神农后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