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禛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皱眉不语。再过几个月,她便二十,到时候,假若还是男儿身,自然要行冠礼,可是,自己毕竟为……
“还是先想眼前之事,爹。”兰禛虽无奈,但赢得这盘棋才是当务之急。
兰昭远也非杞人忧天之辈,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这时,只见管家金崇迈步走了进来,恭谨道:“老爷,少爷,宁公子回来了,我把他带过来了。”说着,宁逍踏了进来,见到坐着的兰昭远,微微一愣,便上前有礼道:“宁逍见过丞相。”
兰昭远微笑着点了点头,“宁公子不必拘礼,坐下说话,老夫还有要事,就先离开了,你与禛儿好好说说话,呵呵。”说着,他站起身来,看了兰禛一眼,走了出去,金崇自然也退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宁逍坐在椅上,见兰禛正看着他,一时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兰禛瞧着他的神情,觉得他甚为可爱,心中莫名感到好笑。
“在兰府住得可还习惯?”兰禛淡淡笑着,脸色似乎有些疲倦。
宁逍点点头,清澈的眸子真诚地看向兰禛,“你,还好吧?”
兰禛却不答,只问:“梓钦让你去了宗诩府里?”好看的眉眼此时不知是喜是忧。
“只有大师兄能帮你了,我没练成。”宁逍低下头,面带羞愧之色。
兰禛眸光一动,“当真只有宗诩一人?”没想到那家伙果真厉害。
宁逍抬起眸子,“天门中如今只有两人练成,一是正在闭关的掌门,另一个就是大师兄。”
兰禛深感惊讶,疑惑道:“我见你天资聪颖,骨骼清奇,怎会没练成?”兰禛只是一番实话,却让宁逍不自在地微红了脸。
他摇了摇头,“我见大师兄不愿,不愿帮你,只好请教于他,结果……”
兰禛挑挑眉,“不愿教你?”
宁逍连忙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只是他的话太过深奥,我,我参悟不透。”
故弄玄虚?还真是他的风格。兰禛面色微有不悦,却只淡淡道:“他说了什么?”
宁逍正欲回答,门外却突然传来陆梓钦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少爷。”
兰禛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便沉声道:“进来说。”
话音刚落,便见陆梓钦推门而入,面上有些担忧,快速说道:“接到消息,有人在西郊树林里捡到兰府护卫的腰牌。”
兰禛听罢,冷笑一声,苍白秀丽的脸更显邪魅惑人,“看来,是有人要借机说事了……”凤眸中显出了几丝寒意。
即将步入初夏,天气温和清朗,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似是在享受着清新的空气,正挂在树梢上的铜鉦,于东方缓缓升起。
一间清幽而贵气的屋子沐浴在晨光下,染上淡淡的光晕。此时,一身着浅黄衣裙的年轻侍女正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来到门前,柔声叫唤。
过了一会儿,房中传来微微有些嘶哑的男声,许是昨夜没睡好,嗓音里透露出浓浓的疲倦。侍女听主子应允,便推门而入,将手中水盆放置在银架上,转过身看向正缓缓起身的男子,于是轻声走过去,为他更衣,却被男子阻挠。
“少爷……”侍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男子温柔地笑了笑,面色似乎有些病态的苍白,眉目之间似乎总有些挥散不去的愁绪,整张脸显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气质。
“只是想自己活动活动筋骨,与你无关。”声音不再是刚起的嘶哑,反而极为柔和,仿若林间的溪流,清澈无染,还带着丝丝安慰和怜惜。
侍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去叫厨房弄些吃的。”说着,欲转身离去。
“等等。”男子唤道,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些期待。
侍女转身,美目落在男子脸上,眸光中闪过一丝同情,转瞬即逝,却被男子捕捉到了,男子扯了扯唇角,无所谓地一笑,“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去花园里待会儿。”
侍女点点头,问道:“等会宫里的司衣来,会将前些日子为少爷做的衣服送来,是要送去花园,给您过目吗?”
男子笑着摇头,“只是穿那一次,不用了。”
侍女应言,“我去喊木玖来,推您过去。”便轻轻退下了。
男子见侍女退了出去,柔和中却带些忧郁的目光便落在了床边的一个物事上,那竟然是个轮椅!一个由上品檀木,上等匠师做成的轮椅,漆上花雕,正静静地摆放在床边。他苦笑了一下,目光中带了些坚定,伸出瘦弱苍白的手,将轮椅拖至面前,慢慢地挪动身子,接近它。
木玖得到侍女的传话,便快速向房间走去。他本是府里的侍卫,武艺高强,自从少爷因得病不慎瘫痪后,就由他负责保护少爷。少爷脾气极好,从来不会发火,就算瘫痪后,也总是克制着心中的抑郁和悲伤,不迁怒于人。少爷从小就爱好书画诗文,才华绝伦,在华尚极有名气,颇有乃父当年风范,若不是那次意外,他也不会如此消沉下去。
刚走到门前,便听里面传来声响,似乎是有人摔倒在地,他心中一紧,连忙踏入房中,便见那个令人心疼的俊秀男子,正摔在地上,还有正在滑动的轮椅。
他赶紧上前,俯身想要如往常一样抱起他的少爷,坐于椅上,但却不知为何,一只瘦弱的手坚定地阻止了他,他抬眸看去,便撞入了那双温和而坚强的眸子。
“少爷……”木玖疑惑却又心疼道,“地上很凉,还是快起来吧。”
男子轻轻笑了笑,可木玖却觉得,那笑容极为飘渺,面前的人确实笑了,但又似根本没有笑过,“小玖,你将椅子拿过来,我想自己站起来。”
木玖看着他的双眼,觉得无法拒绝他的要求,便起身将轮椅推到男子面前。男子感激地笑了笑,接着双手使劲地撑着床沿,用尽全力想让自己的双腿笔直地站起来,原先苍白的脸色此时也染上淡淡红晕。
终于,他凭着双臂的力量让自己虚虚晃晃地站了起来,此时,额间已是渗出了点点虚汗,木玖连忙将轮椅凑过去,让男子扶着轮椅坐下。
“少爷,您早膳未用,是去花园用吗?”
男子颔首,“把我的画具也带上。”
木玖应了一声,便去书房取来画具,却见男子已自己推着轮椅向花园而去。
明媚的阳光照耀万物,花园里娇艳的百花散发着浓郁芳香,令人如处世外桃源。男子静静倚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沐浴在阳光下的舒适令他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愉悦,一旁的木玖吩咐侍女端下碗具,便站在男子身后,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心中也有些高兴。
过了片刻,花园里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男子微微睁开眸子看去。
只见两个府中护卫装扮的人从不远处的小径上走过,看上去很是面生。前面的男人神色冷峻,相貌很是英俊,身形修长健壮,而后面的则显得个头极为矮小,身形非常瘦弱,一张小巧的脸却是花容月貌,虽刻意掩饰了,但却逃不过一双画者的眼睛。
“他们是?”虽然心中隐隐有些知晓,但他还是问向身后的木玖。
木玖目光不自在地一闪,沉声道:“许是新招的护卫。”
男子随意一笑,“是吗?”语气柔和,面上还是淡淡的笑容,但木玖心中却是微微一沉。少爷自小聪明伶俐,天生一颗玲珑心,或许王爷的事,他多少感觉到了一些吧。王爷一直不愿意少爷接触甚至是知道这些事,所以什么事都瞒着少爷,其实少爷也应该是在装作不知。
风送花香,男子轻吸着空气里的馥郁,忽然间,一片小巧的花瓣凋落枝头,随风落在了他的膝盖上,他伸出细长的手,温柔地捡起,露出怜惜的神情。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男子惋惜叹道,伸手拿起画笔,在洁白的纸上静静描绘,不远处即将凋零的桃花树在风中仍送着最后的芳香,却在纸上定格了最令人遗憾却又珍惜的一刻。
画笔刚刚落下,便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叹:“越哥哥的画艺还是这么精湛!”
男子微一愣神,随即宠溺一笑,“初吟,你怎么来了?”看到身边的少女,男子似乎非常开心,俊秀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暖暖的笑意。
敖初吟此次能够出宫,是她苦苦哀求得来的,她兴奋地说道:“我听说越哥哥要行冠礼,那天我一个女儿家又不能来,所以就恳求母后,让我出来,见一见越哥哥。”
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妹妹,敖越天心中感到了丝丝温暖,他亲手倒了杯清茶,递给敖初吟,敖初吟笑嘻嘻地接下,美美地喝了一口。
敖越天知道,他这个妹妹在别人眼里都是高傲倔强的公主,但其实,她很单纯,也很可爱,倘若,这张美好的笑脸有一天被无情杀戮,那么……心中突然涌起了浓浓的罪恶感,敖越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他父王的心思,只是,他已无力阻止了……
再次看向纸上凋零凄美的桃花树,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狠狠地将之撕碎,这样想着,他便也这样动了。
“少爷!”
“越哥哥!”
见敖越天作势要撕了那幅惟妙惟肖的画,木玖和敖初吟都惊呼起来,还是敖初吟胆大,从敖越天手中硬生生地抢走了那幅画,瞪大眼睛,怒气冲冲,“越哥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给我好了,干嘛要撕碎?”娇俏的小脸像极了艳丽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