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谁说母后身体不好了?我还要陪在母后身边一辈子呢!”敖初吟一边反驳,一边蹦跳着扑到皇后怀里,撒娇道,“母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温柔地笑了,摸摸她的头,轻斥:“傻丫头,女大当嫁,怎能陪母后一辈子?对了,这些天也没见你给母后请安,又跑哪疯去了?”
敖初吟抬起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然后一弯,眯成两个可爱的小月牙,“我这些天在皇兄那里学读书呢!”未等皇后相问,一旁的敖璟天“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头,道:“怪哉怪哉!怎么我没有看见妹妹呢,难不成我失明了?那可不得了了!”
见敖璟天戳穿自己的谎言,敖初吟小脸一红,恼羞怒瞪他,说不出话。
“哎,你这丫头!”皇后伸手轻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笑得温馨而又和美。这样美丽的画面在安锦的心中狠狠一击,瞬间疼痛不已,曾几何时,她也想像敖初吟那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撒娇,享受母爱的温暖,可是,这十八年来,记忆中她从未得到过母亲的怀抱,就连温柔的抚摸都没有,那双美丽莹白、属于母亲的、更属于后宫妃子的手,从来都是冰冷彻骨的,笑容从来都是妖艳狠毒的,话语从来都是尖锐刻薄的……
看着这样阳光般的家庭,她羡慕着、嫉妒着、痛苦着,皇宫里怎能存在着这样温暖的亲情?自己为了求得一席之地,不得不出使异国,踏上异国的土地,就为了那份人人觊觎的水曜图,而那个一无是处的敖初吟怎么能享受到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母爱?嫉恨的光芒在眸中一闪而逝,她恢复了笑意,温柔说道:“其实,像初吟妹妹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才是最令人羡慕的呢。”
敖璟天如温玉浅笑,倜傥中带些风雅,“公主此言是否是肺腑之语?”
似是没想到敖璟天会这样问,安锦一怔,旋即笑言:“殿下为何有此一问?”清风拂过,引潭面粼粼点点,一缕缕涟漪犹如安锦心中层层涌动的情绪。馥郁的花香被风采撷,在鼻尖流连缠绕,拨动人的心弦。
敖璟天轻笑,顺手执起一杯清茶,慢慢悠悠道:“我倒觉得公主句句在理,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着的,可是,又有谁能够真正得到?各有各的苦处,只是,有的人选择忘记,而有的人选择铭记罢了,你说呢,公主?”
安锦惊异地看向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哎……我这儿子就喜欢胡言乱语,连哀家都听不出来,公主可别在意呀。”皇后埋怨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对安锦说道。
安锦回神,轻啜了一口茶,平息了心情,巧笑倩兮,“二殿下才识过人,安锦自然不及。”言罢,抬头看了看天色,抱歉道:“皇后,天色不早了,安锦也该告辞了。”
“嗯,你去吧,有空就来陪陪哀家,哀家也乏了,也该回宫了。”皇后微笑颔首。
目送安锦走远,敖初吟突然离开皇后怀抱,站起身来,摇晃着皇后的胳臂,道:“母后,今晚我跟您睡吧,吟儿想念母后了。”
皇后失笑,美目瞪了她一下,宠溺道:“多大的孩子了,还要跟母后一起?也不害臊。”言罢,看向敖璟天,“也不好好管管你妹妹,这么大了,还要跟母后撒娇。”
敖璟天温柔一笑,故作委屈道:“是母后太宠她了,怎能怪我?”
三人说笑着,一宫廷侍卫快步走过来,弯腰行礼道:“卑职参见皇后娘娘、二殿下和公主。”
“什么事?”敖璟天敛起笑意,肃目问道。
“陛下让殿下与公主去御书房。”侍卫恭谨答道。
敖璟天颔首,“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言罢,对皇后道,“母后,您先回宫,路上小心,我与妹妹去见父皇。”
“好,你们去吧。”皇后起身温婉笑道,继而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回宫去了。
白玉拱桥下,碧波荡漾,万千花儿紧紧拥簇,天空呈现出宝石般的蓝色,映衬着远处枯黄的树枝上残败的叶片,没来由得令人心生伤感之情。
“皇兄,你看!”敖初吟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香袋,狡黠得意地笑着。
敖璟天回神,赞赏地笑了笑,“好,你厉害,等母后发现了,看你怎么办。”
敖初吟小嘴一撅,“母后才不会怪我呢,不过,父皇要是想要这香袋,为什么不自己向母后要呢?”
敖璟天轻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哼!没有我,能拿到吗?”
在两人的笑闹中,御书房到了。两人收敛了神情,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内。明黄色锦缎铺陈在一方长桌上,上面堆满了大臣们的奏折,一镂空龙形熏香炉不断散发幽香,令人心神清明,长桌后陈列着一黛色洒金屏风,着眼处轻碧一色,用写意之笔随性勾勒出月影风光,明暗铺陈,幽淡远去,波光朦胧中,夭夭碧枝,皎皎风荷,轻粉淡白,珠圆玉润,娉婷摇曳于月夜碧波,纤毫微现,玲珑生姿,美不胜收。只是,令人奇怪的是,此时的龙椅竟然是空的。
敖璟天心思一转,躬身敬言:“儿臣参见父皇。”
敖初吟回神,自然也小心翼翼地请了个安。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后方传来一道清朗威严之声,“璟儿,将之放于案上即可,你们便退下吧。”
敖璟天依言,随后与懵懵懂懂的敖初吟一起退了出去。
风荷淡淡,不蔓不枝,轻碧月色,朦胧幽雅,屏风依然静静伫立,突然,只听屏风后传来一声,“爱卿,你这步可是险棋啊。”
“呵呵,陛下不妨再看。”接着,另一个声音应答道。
“哈哈,爱卿棋艺果然高超,朕没有看错。”又是一子落盘之声,清脆而又沉重。
“哎,陛下棋艺精湛,臣甘拜下风。”过了一会儿,另一人又回道。
直至黑色天幕拉开,两人方停止过招,一齐出现在屏风外。敖重天扫了一眼案上的奏折,神情变得严肃,“爱卿不妨猜猜看,这些折子里都写了什么。”
那人蹙眉思考了下,“难道不是上奏宗将军失职之事?”
敖重天双眸一眯,“只对了一半。”
“恕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哼!他们当朕是什么?当朕老糊涂了,被他们糊弄得团团转?”敖重天皱眉愤怒道。
“陛下息怒,还是看看二殿下送来的香袋吧。”
敖重天不屑一笑,“不过是那位公主弄的一些妖术,听皇儿说,还是兰禛告诉他的。”说道兰禛,敖重天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道:“朕与你的计划倒让他受苦了。”
那人长叹一声,“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敖重天感慨地笑了笑,声音低沉道:“如今,朕也只能相信你了。”言罢,又叹了口气,“孙老将军要回来了,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他负手而立,透过檀木窗棂,见月夜美好静谧,月华倾泻,为大地镀上一层银辉,心情不禁平静了许多。
月只有这一轮,可是,思绪百转千转的又何止他一人?
漫山红遍,层林尽染,连绵起伏的山峦波浪般延伸到青灰色的天际,红与青的映衬显得鲜明而又冶艳。片片红叶随风悠然落下,回归大地,就像归途中的将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带着成就的无憾与归根的信念向那片神圣的土地行去。
狭窄的山谷里,一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而行,旌旗猎猎,随风飘扬,携胜利的王者风范向前行进。队伍前方,一身着银灰铠甲的将领正聚精会神地紧盯前方,约五十来岁,精神矍铄,雄纠气昂地坐在一匹神骏上,正是孙义彻无疑。
天色渐晚,想来已无法继续行军,这时一位副将来到他的身边,恭敬地问:“将军!前方有一处适合露营,要不要……”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天空飞来一只灰色鸽子,落在那位孙义彻马前,他伸手取出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看罢,虎目蓦地瞪大,双眼变得赤红,一股威压顿时释放出来,惊得身边的副将往后退了几步,胯下的马也不安起来。
副将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战战兢兢地问道:“将,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他闻声,顿时收敛了情绪,平息了心情,沉吟一会儿,哑声道:“没事,既然找到能够露营之地,那你就带领大家过去吧。”
副将小心翼翼地应声,便召集大队人马,向前方营地而去。天已暗了下来,青灰的天际逐渐被浸染成蓝黑色的夜幕,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周边蓝黑的夜空被晕染得明亮,有些朦朦胧胧,有些神秘圣洁。
望月思乡,这是古往今来一直延续的情感,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们携一腔自豪与肝胆提携玉龙,为君而死。恶劣的边疆,昏天黑地的战争,惨不忍睹的血流成河,并没有让他们胆怯,而是将他们锻炼成一个个具有钢铁般意志的铁血男儿,如今,他们带着胜利班师回朝,想要与家人团聚,想要将战死沙场的兄弟的遗言带回,想要过上安稳的日子,他们的心情都很激动,或许,他们能借着月光继续前行。
不知是谁忽然吹起了埙,一种伤感、悲凉的情绪顿时弥漫在整个队伍中,战士们压抑了许久的悲情被激发出来,俱小声啜泣了起来,流下思乡的泪水。连一向威严刚毅的孙义彻也不禁红了双眼,默默地看着月亮,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