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禛无所谓地笑笑,但眸中却满是萧索,良久她幽幽开口道:“所以,你与你母后便陷害我的母亲,再斩草除根?”她的声音极轻,她怕说得重了,自己便再也压抑不住那种刻骨的恨意,压抑不住要让眼前的女人消失的震怒心情。
“安澜瑗,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大,竟然逃出来了,当然,你的好哥哥也帮了不少的忙”,安锦笑笑,极尽嘲讽,继续道,“可是如今,你与你的好哥哥都落在了我的手中,也好,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兰禛唇角微扬,不为所动,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什么?”
“你亲爱的母后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不过是她欲牝鸡司晨的工具罢了。”兰禛倚在墙上,慵懒地笑着,直戳安锦痛处。
一只美丽的小蝴蝶安静地飞到两人中间,颤颤地扇动着自己柔弱的翅膀,兰禛微笑着伸出手,看着安锦眼中刹那间的痛苦之色,让小蝴蝶停息在自己的指尖,凤眸中光华闪烁,她轻柔道:“恭喜你获得重生。”小蝴蝶仿佛开心地扇了扇小翅翼。
安锦回神,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兰禛不等她开口便悠然问道:“请问高贵的安锦圣女,您将会如何处置我这个阶下囚呢?”
极目望去,连绵的青山连接着青蓝色的天际,淡淡的白色云朵微微浮动,徘徊不定,似乎是在留恋着什么。山外碧波荡漾,湖水影映,青木蓊郁,芳草留香,五彩缤纷的蝴蝶在花丛间翩跹起舞,流连忘返,而在青山之内,在那不为世人所知晓的山谷内,竹屋鳞次栉比,整齐排列,俨然一个小城镇,这里民风淳朴,但这种淳朴却又多了些愚昧。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个简单的竹屋前院,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在独自玩耍,用一根竹篾不知在编织着什么小玩意儿,她的神情极为专注,小小的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脏兮兮的小手上也被竹篾弄出了些许红痕,过了好一会儿,她沮丧地将手中的竹篾一下子掷在地上,泫然欲泣,口中还嘟囔着:“咋还是编不好?真真笨死了!”说着还狠狠拍了下自己的手背,似是在怒其不争。
“阿娘说,要是编织不好,以后就嫁不出去了……”想着自己的笨拙与今后“悲惨”的生活,她眼眶又红了红。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忽然被门外的喧哗声拉回了神,便不禁好奇看去。这时,竹院门被人推开,只见自己的阿娘正神色异常地挎着竹篮走了进来,她心思细腻,便凑过去小声问道:“阿娘,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朴实的妇人仔细回忆着方才听闻的消息,便走进了屋内,将手臂上的竹篮放在了一个角落,招来自家女儿,小心翼翼道:“小丫,阿娘今早儿个去镇上买货,听见了一个消息。”
“阿娘您说,小丫听着呢。”小丫乖巧道,天真的目光看着妇女。
妇人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今天你就别出门了,啊?”担忧的眸子看着自家的女儿。
小丫嘟了嘟嘴,不满道:“阿娘什么也不告诉我,就叫小丫别出门,小丫可不干呢。”
妇人立马换上了怒气冲冲的脸,呵斥道:“叫你别出门就别出门,要是给妖怪抓去了,看你还怕不怕!”
小丫委屈地低头问道:“阿娘,是不是妖怪来了?”眼睛中还带些惊恐。
妇人轻叹一声,最终道:“小丫不要怕,妖怪已经被捉住了,说是在镇中心要用火烧死它呢,你阿爹也去瞧热闹了。”
小丫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眸中满是好奇,便急切道:“阿娘!你快告诉我,什么时候要烧死妖怪呀?妖怪长啥样呀?”
妇人看着自家女儿好奇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刚才还一脸害怕,现在却是一脸惊奇,她抚了抚小丫柔软的发丝,慈爱道:“阿娘又没见过,不过肯定很丑就是了,小丫乖,在家好好待着,阿娘出去一会儿。”其实她自己也很好奇。
小丫不满道:“不要!阿娘肯定是要瞒着小丫要偷偷地去看!不行,小丫也要去看!”别看小丫长得憨头憨脑,其实心里面明白着呢!
妇人无奈,便恐吓道:“妖怪最喜欢吃小孩子了!你要是去了,被妖怪吃了可怎么办!小丫,好好在家玩儿,也可以找隔壁的小宝玩,啊?”
小丫死死地揪着妇人的衣角,小脑袋就像拨浪鼓一样不停地摇着,坚定道:“阿娘阿爹都去了,就小丫一个人在家,要是妖怪来了怎么办?小丫要和阿娘阿爹在一起!”
妇人心里一怔,仔细一想:也是!要真要放小丫一个人在家还真是不放心,再说了,那妖怪是要被烧死的,小丫去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更何况,听说圣女大人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都会过去观看呢,要是小丫被那几位大人看中了,那岂不是大喜?
这样想着,她便决定了要将小丫带去。母女俩收拾了下行装,开开心心地向镇中心奔去,心中祈祷着圣女保佑。
她们此时并不知道,小丫的一生就因为这一次的偶然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对小丫来说到底是机缘,还是枷锁呢?
螟南族历史算得上久远了,可是因为一直待在这有限的山谷里,不问世事,文明自然也就比不上外面的人。除了少许的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长老们,其他普通人,大多不识字,思想较为落后,唯圣女及长老们的命令是从,对于一些事情,他们是没有判断能力的,即使有,那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自发言。
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谷中的竹林愈发显得青翠了,镇中心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热切地谈论着,还时不时地看向正中的火刑架。
火刑架是用竹子造成的,呈十字形,架下已经堆满了薪柴,只差那个所谓的妖怪了。
日近午时,当小丫随着阿娘好不容易挤入最中间的时候,便看见了那高高的火刑架上,一个清瘦的穿着黑色衣服的“妖怪”,正被绑在了那十字形的竹架上,脑袋低垂着,一头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美丽长发披散在前面,挡住了那张脸。
小丫不禁皱皱眉,拉了拉阿娘的衣袖,小声问道:“阿娘,那个真是妖怪吗?感觉和我们差不多啊。”
妇人忙捂住她的小嘴,神色慌张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方凑到小丫耳边,告诫道:“小丫,别乱说话,圣女大人说是,那就是!”
小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妇人这才放开了捂住她的手。
“妖怪!快变回原形,别糟蹋了我们人类的身体!”突兀地,人群中一人猛然大呼,然后原本有些疑惑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妖怪是变成了人形啊,怪不得不像妖怪呢,可这时,又有谁认识到他们口中所谓的妖怪到底该长成何种模样呢?
“妖怪!你不得好死!”
“你去死吧!”
各种各样的恶毒之言纷纷从他们口中说出,好似是在比拼着谁的话更加恶毒,后面的骂语愈加令人耳不忍闻,这就是淳朴的人们,但他们往往也会被所谓的信仰所蛊惑,他们往往比那些恶人更加残忍,殊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们的口水往往就是最锥人心的。
他们没有想过,此时火刑架上的人,不,是他们眼中的妖怪,可曾伤过他们一丝一毫?而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辱骂、诅咒,似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所受的所有苦痛都是拜眼前的妖怪所赐,仿佛是要把自己所有恶劣的情绪都要发泄在这个妖怪身上。这就是人性中潜藏的劣根性。
小丫满耳都是周围的谩骂声、侮辱声,还有人激动地不断向前踩踏,将自己推搡倒地都不顾,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慈祥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此时却像着了魔般,誓要将火刑架上的“妖怪”烧得渣都不剩!
阿娘见她倒地,赶紧将她扶起护住,无奈人群太过庞大,她们被推挤地一个趔趄,往前一扑,然后五体投地,而小丫小小的身子更是往前滑了一大截,正扑在了火刑架周围的薪柴上,弄得“啪啪”作响。
她满心委屈,眼眶红红地抬起头来,然后,她怔住了。
火刑架上的“妖怪”或许是被这一声弄醒了,正缓缓抬起头来,瀑布般的黑发慢慢流泻道脸颊两侧,那“妖怪”似乎是刚从昏迷中清醒,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那双眼睛正看向自己。她面对的是人人口中的妖怪,可是为什么这个妖怪这般看着自己,自己却一点也不害怕呢?妖怪的眸子渐渐清明,终于,妖怪抬起了头,小丫瞬间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出窍了,否则,自己怎么会连呼吸也停止了呢?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不会跳动了呢?
周围此起彼伏的一片抽气声,小丫一点也没听见,她呆呆地望着那火刑架上的“妖怪”,只觉得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妖怪”更好看的人了。在她的认知里,阿娘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可是,为什么与面前的“妖怪”相比,她只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一些有些学识的长者口中所说的“云泥之别”的意思了。
此时,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心中一直叫嚣着:这样好看的人真的是妖怪吗?为什么这样美好的人会是圣女大人口中的妖怪呢?
“你是妖怪吗?”她不禁轻声问出,不管身后阿娘的急切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