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兰陵，依然有些小巧精致的。街道两边的房屋不是太高，又多有绿化，景色宜人。人口倒不是很密集，原始的景色较多，山水之间尽是风流。整个兰陵好像都受着荀夫子的影响，严谨整洁、与世无争、像是一片世外乐土。
马车颠簸了半日，便到了虓城。这里的冬天，李泊彦是第一次见到，充满了肃杀之气。街道两边都是高大巍峨的围墙，一抬头，府邸里的场景是一点都看不清楚，透着神秘。大雪还是一样的，覆盖了整个虓城。
现代的四季感觉有些不太分明，楚朝的四季却像是一刀一刀切下来，能够看到切缝。
与虓城的厚重相比，路上依然有些流民，衣着褴褛，步履蹒跚得看着来往的马车，希望马车能够施舍下一些食物或者钱币。
一个带着十岁孩子、拄着木棍的老妪，颤颤巍巍得慢慢走着。孩子像是要冻死了，忽然就晕厥过去。老妪拽着他，不松手，喊他不要睡，嗓子底下透出了黑洞一样的悲伤。“阿初，你不要睡，不要睡。马上就要找着地方了。”
“且等等。”李泊彦下车，摸了摸孩子的气息和脖颈处的脉搏。
“孩子只是晕厥了。你们可有地方去？可吃过饭？”李泊彦招呼着沉鱼下来，荀素昔也跟着下来了。
老妪的头发、眉毛和睫毛都被冰雪覆盖，她抹着眼泪，“没有地方去了。虓城这几日又整改了。我原本住得破庙，被拆了，没地方去了。我们在路上走了两日了。没有找到去处。”
李泊彦看着孩子的身上的黑色袄子布满了补丁，还有破洞。老妪则穿得更为单薄。当即决定要带他们回李府。荀素昔好像是看出李泊彦的意思，但没有做明确表态，只是唤了丫头拿下两件棉衣，一些食物还有一些碎银。递给李泊彦。
李泊彦坚定得对荀素昔摇头，转而对老妪说，“奶奶，你信得过我，便跟我走吧。我给你们一个住处，保你们温饱。”老妪面部颤抖得开始磕头，这一个磕头忽然就抬不起来了。李泊彦去扶她，她虚弱得说，“我这孙儿有了去处，我便放心了。谢谢公子，公子一定会有福报的。”
马夫又从旁边的客栈，借了一辆马车，客栈的小二帮忙赶车。沉鱼陪同老妪和她孙子上了这辆马车。李泊彦与荀素昔、她的丫头一起坐在一辆马车里。
“彦弟，我知你心善。李府毕竟不是收容贫民的地方，你今日看到一个能帮一个。将来看到一群还能帮一群么？”荀素昔历来都是识大体的，今日也是一样。
李泊彦说，“我觉得好的世道，就是孩子都能读书，年轻人都能有事可做，老者可以安享晚年。这楚朝不是好的世道。我虽然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道，但是只要是我见到的，又性命攸关的，我就不能放任不管。”荀素昔点点头，相比于自己永远在闺阁之中读书学艺，李泊彦更是看重自己的能力为世道做事。忽然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足了。
到了李府已是深夜，李泊彦安顿荀素昔暂且在府中休息，转身准备离开。荀素昔递给李泊彦一个秀囊，“爹爹让我给你。”李泊彦打开一看，纸张折了两折的纸上，写着五个字，“与父母商议”。李泊彦连夜去找了李丞相。李丞相正在五夫人的梨花榭歇息。穿着睡衣便和李泊彦到了厅房商议事情。
五夫人给两人沏了茶，给李丞相批了一件外挂，“彦儿你真是不懂事了。这大半夜的，叫你爹起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李泊彦跟五夫人撒娇，“娘亲，自然是要紧事。说完，你再罚我吧。”
李丞相让五夫人先去睡下。
李泊彦表情忽然就严肃了，“爹，我有两件事情要说。”
李丞相点头，“彦儿，你说。”
“第一，我外头收容了一老一小。不知是哪里来的百姓，快冻死在街上了。我们给他们一口饭吃，应该是不难的。”
李丞相说，“自然是可以。这几日，按例，皇上是要到几个重要城市做巡访的。所以各地都在清理这些三等的流民。你这收容一两个，我觉得是可以的。”原来又是一个面子工程，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不管这所谓的三等流民的生死，实在是于心不忍。李泊彦暂时无暇管这些事情，便急着说第二件事。
“还有第二件事情，爹可知道国师有什么癖好？”
李丞相满脸狐疑，捋着自己的胡子，“你问国师的癖好做甚？”脸上有几丝奇怪的厌恶之情。
李泊彦解释，“夫子的女儿荀素昔说是这次择选，被皇上内定了。可是素昔姐姐说是不愿意的，我想帮她落选。”李丞相忽然就严肃起来，忙打断李泊彦，“你这不能随便应承下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定的事情，你还能否了？可不要惹祸上身！”
“爹，皇上为什么定素昔姐姐。缘由上，你大概是清楚的。”李泊彦看着李丞相的面部起伏。李丞相点头，“我说怎么荀夫子的女儿今日，暂时在我府上住下了。原来你是要蹚这趟浑水！”
从李泊彦的角度，只是好友之间的帮忙，但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代表了李家。这么大的事情，无论从情理上还是从事情的推进上，都要获得李丞相的支持。况且夫子也提醒自己，要跟父母商议的。于是李泊彦就把事情拔高了一定的程度，“爹，你先别着急。皇上想通过素昔姐姐，来控制九州书院。进而削弱朝中的几股势力。我知道二皇子是一支；太子是一支；还有一支就是九州书院。韩丞相与二皇子交好，我们李府呢？”
李丞相叹息道，“二皇子虽有伟略，但是豺狐之心人尽皆知。手段高明，甚至不折手段。帝王历来应以德治民，我实在是担心其心术不正，将来百姓苦不堪言。太子好色，不务正业，对朝政向来不闻不问，整日纵情声色，实在是不成气候。说句大不敬的话，将来只有这二人能够登基，为父是一个都不想追随的。”
李泊彦听完，就明白了。李丞相是一个帮派都不占，现在的江湖地位也都是吃老本啊。“爹今日的立场，彦儿理解。太子和二皇子，如果我们一个队都不站。若只为了明哲保身，彦儿觉得可以。你可知女儿在九州书院，落坑一事？”
“为父是知道的。定是那韩博仁所为，其心歹毒啊。但是其子又几次救你，为父有所耳闻。待日后再与他好好计较！”李丞相气得双手紧握拳头，一根连着太阳穴的青筋跳动着。
李泊彦拉着李丞相的手，李丞相有些惊讶得看着李泊彦。李泊彦此刻是能够感受到李丞相对自己的爱的。
“爹，据我所知，二皇子有个专门的场所叫天上人间。韩丞相必有参与。正在笼络各方势力，甚至是邻国君王。势力发展迅速。而太子浑浑噩噩，终日无所事事，无心问政。怕是二皇子崛起指日可待，韩丞相的势力按照现在的势头，也一定会逐渐盖过我们李家。最要命的是，韩丞相对我们有斩草除根之心。如此局面，一定要有所依傍啊！”李泊彦情真意切，确实也是为李府将来考虑。
李丞相对李泊彦大有刮目相看之感，“彦儿，你是长大不少。”
“太后已老，早年垂帘听政，皇上已有诸多不满。最近听说太后身体大不如前，恐怕再不是我们李府的依靠了！很多事情，必须提前谋略。”李泊彦眼看着李丞相面色逐渐沉重。对现在的局势，应该是有一些提前的判断。只是李丞相已经是耳顺之年，心力大不如从前。
李泊彦继而说，“彦儿的使命便是保李府平安。目前看来，施惠于九州书院，绝不是什么坏事。事情，我们拿捏好分寸就是了。”
李丞相又问，“那荀夫子向来清高。我们帮他，他就能与我们一派？”
“自然不会。但是历来最难还的就是人情，我们越是对他无所诉求，他便内心越是亏欠。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毛病，那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若挟他，他自有气节；你若帮他，他自有回报。”
李丞相点头，“所谓分寸，你可有想好？”
“不过是收放二字。放：我让素昔姐姐在我们府上住下，消息自然是不胫而走。以后众人便知，这九州书院与我们李丞相府有一层关系，但是关系如何深浅却不知。怕是也不敢擅动了我们李府。收：我们如何帮得，不能为外人道。”李泊彦紧紧握着李丞相的手。李丞相追问，“如何帮？！”
此刻便是李府上下一心的时候，李泊彦说，“还是最初的一问，那国师可有什么癖好？我想借他的嘴跟皇上说几句话。最后让素昔姐姐落选！”李丞相又捋了捋胡子，紧锁眉头想了半晌，欲言又止了几次。
这可急死了李泊彦，“爹！时间不多了！我只有半个时辰，能听你的意见了。不然进宫之前，是来不及拜访国师了。”
李丞相心一横，便打算与李泊彦细细说一说其中的缘由。“这国师，过去是谁，你可知道？”
李泊彦点头，“初进宫，是个小僧。”
“这小僧，有几个是出生就是僧人的。再往前，他是谁，你可知道？”李丞相面上又滑过几缕的隐隐的厌烦。
“不知！”李泊彦可急死了，感觉李丞相这会儿要说一个十几万字的故事。但是每个环节又好像与此事有着莫大的帮助，只能是耐心往下听。
“他本名叫何子邪，本是一位才子。”李丞相娓娓道来，这国师的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