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眼睛一黑，“砰”，卫生间门突然关上，关明雷把自己关在里面畅快淋漓地放松了。很响的小便声吓得跟随的水玲玲冲马跃进伸出舌头，蛇信子似的一闪，同时扮出一个鬼脸。马跃进回以相同的表情。水玲玲从容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口，不一会儿就又进来了。丁小卫只在屋内徘徊回避，他东张西望，看似心不在焉，其实内急有点出虚汗了。正好，推开一扇门，居然又走进一个卫生间。一种不虚此行的念头抓住他，他悄悄反锁了门，小心翼翼地解决了受到关明雷感染的内急。走出门时，很不好意思，因为门口正站着马跃进关明雷他们。原来，这里到了大卧室了。丁小卫发现那张席梦思床平平整整，洁白得一尘不染，绿茵场似的开阔，令人浮想联翩。马跃进说：“我当这些年白水市长，还没住过也没安排人住过总统套房，关老板你是首开先河啊！”关明雷开玩笑说：“那我取得初夜权喽！”大家齐声附和。关明雷用手摁一摁强劲有力的席梦思，自言自语说：“比黑山市那一套强多了。”马跃进听后幸福地看水玲玲一眼，点点头，住宿条件又胜黑山一筹了。
水玲玲脸一红，昨晚和马跃进在这张床上的拼搏快乐，她记忆犹新，从马跃进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得意的坏笑，那是他俩藏在心底的甜蜜，只有他俩心有灵犀地品尝和享受。关明雷哪里取得了初夜权，是给她和马跃进涮锅哩。胡艳艳久久注视着那张巨大的床，对床头那两个摞叠在一起的洁白的大枕头好生奇怪，那该是两人同床共枕的枕头。她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马跃进请关明雷到会客室坐下来。会客室一律是白色的真皮沙发，摆成门字形，关明雷和马跃进坐在正中，吴中友、左逢源、丁小卫、水玲玲分列两侧，面向主宾侧身而坐。几位小姐叉手站着。胡艳艳因为身份不清，在座的人又不让座，因此，她就尴尬地站在门边，进退两难。不过，关明雷一直在注视着她，她因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她就像开在车水马龙、紧张忙碌路边上的一朵野花，灿烂可人，取悦于人，却阻止不住人们前进的脚步，毕竟男人们头脑里装得更多的是政治、政绩。马跃进说：“关老板，你是第一次到白水来，请你多走走多看看。”关明雷说：“是啊，人杰地灵，一方宝地，是想多走走多看看。不过呢，说实话，我不是来游山玩水的。”马跃进打断他的话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大道汽车工业城一天不破土动工，你一天不能安心。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嘛。但是呢，我说人生在世，有两样是永无止境的，一是钱永远挣不完，二是官永远做不完。人当及时行乐，享受快乐人生。既来之，则安之。这几天，你只管玩你的，大道汽车工业城的事一切由我来办。”关明雷听了马跃进的话，不可思议，莫名惊诧地看着他。大概是想，大道汽车工业城是老板的事，怎么可能一切都由你来办呢？丁小卫也觉得马跃进突然冒出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思想有失身份和水准，但在座的谁也没有权力也不敢丢纠正马跃进的话。当然，马跃进毕竟是有政治头脑的，他也许意识到刚才为劝关明雷留下来的话不够冠冕堂皇，就马上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请关老板先对我市的投资环境作一次全面深入的考察。”
关明雷频频点头：“那是，投资环境十分重要。”马跃进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以后，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轮到关明雷说话了：“关于大道汽车工业城……”马跃进突然发觉关明雷下面的话可能有问题，故作心不在焉地大声问：“丁书记，你去看看能请关老板进餐厅吗？”水玲玲替丁小卫回答：“马上就好。”关明雷又说：“关于大道汽车工业城的事……”马跃进又打断他的话：“左主任，下午考察的警车安排好了吗。”左逢源严肃地回答：“安排好了。”关明雷见缝插针继续说：“关于大道汽车工业城的事，我想……”马跃进冲丁小卫一指，说：“下午由你全程陪同关老板考察。”丁小卫点头答应。几次被打断话头，关明雷只好把话咽进肚里。丁小卫不知道关明雷咽下去的话是什么内容，但他知道马跃进几次打断关明雷话的用意，马跃进担心关明雷把话说出来就把汽车工业城落户白水的大门关死了。因此，反复打断他的话，就像把吐酒醉鬼的嘴捂住不让他吐酒一样，一定要先发制人，先声夺人。但是，吐不出坏酒的醉鬼毕竟憋得十分难受。关明雷换个话题说：“马市长，我想下午就坐下来谈。”这话让马跃进听到了希望。
但马跃进还是说：“不急不急，先考察考察。”丁小卫对马跃进的沉稳不可理解，他迫不及待想与关明雷正面交锋，立即谈判拍板。和丁小卫一样迫不及待的还有关明雷，他站起来，走到放在桌子上的密码箱前，低头对着密码号在对，边对边说：“我把东西都带来了。”马跃进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扣起关明雷即将打开的箱子，咯吧，又用另一只手把密码号拨乱，说：“关老板，走，吃中饭去。”关明雷莫名其妙。丁小卫一头雾水，心想，一个直奔主题，一个绕来绕去，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吗？中午宴会全面体现高规格。地点是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最好的厅，陪酒是阵容整齐、规格最高的市四套班子领导。丁小卫算是桌子上的另类。论级别，他最低。论年龄，也算最年轻。不过，他又是桌子上最重要的人物。任何人都没有他与关明雷关系密切。但尽管如此，丁小卫依然在桌上没有说话的权力和机会。宴会完全按照丁小卫嘱咐的那样，不喝白酒。不用交待，小姐们在每人面前放上一瓶打开的啤酒。关明雷见此情景，正中下怀，十分开心地坐在那儿眼看着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有点急猴猴的样子。马跃进给关明雷斟酒。关明雷抬手挡了回去，说：“我不吃大锅饭，还是包干到肚好。”听他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大家开心得直想笑。丁小卫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胡艳艳不见了，他替胡艳艳不好意思。关明雷抓住啤酒瓶举起来，说：“感谢马市长，感谢白水市的各位领导，来，干。”一仰脖子，啤酒瓶子底朝天，张开巨蜥似的大嘴，啤酒飞流直下，酒花不冒，一泻千里飞进关明雷的皮囊，而他的喉结一动未动。
一桌人目瞪口呆，大开眼界，虽然关明雷此举和他们想象中的富商巨贾的斯文大相径庭，甚至觉得有点斯文扫地，一副地痞流氓的做派也让他们有些不屑一顾，但是关明雷喝啤酒这一招虽有耳闻，却亲见很少，今天难得一见，不禁打心底佩服。试想，啤酒进肚，喉结不动，仿佛竹筒倒豆子，直泻无障，怎么练就的绝招？各人自惭形秽地看着眼前的啤酒，像守窝的兔子一动不动，以守为攻。关明雷一瓶啤酒下肚便有了说话本钱似的说：“马市长，我这个人爱热闹，喝酒本来就要有个气势。我说咱们台湾喝啤酒的规矩，一是一人一瓶，一视同仁，瓶清杯干；二是只进不出，大肚能容，胖瘦不论。”关明雷解释，就是一人一瓶喝下去，不准去卫生间，谁先去谁输。“怎样？今天，大家跟我较量较量？”平时白酒能喝一瓶的吴中友、左逢源也不敢应战。好在人多势众，目标集中，才心里不慌。马跃进最不胜酒力，但为博得关老板开心，一切都无条件答应，号召他的部下积极应战。于是，轮番进攻开始。丁小卫在桌上左右为难：作为主人之一，他要把关明雷的酒管好，作为桌上关明雷认识最早的朋友，他似乎应该承担起保护关明雷的责任。好手难敌双拳，何况关明雷一张肚皮对着是八九张肚皮，关明雷肚皮就是有避孕套那样的张力也有撑炸的时候。桌上各位领导看关明雷有备而来，来势汹汹，都打心底不服气。在马跃进的统一指挥下，人人沉着应战，个个酒精考验。市内酒坛八大金刚，桌上有四个，个个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常务副市长沉默寡言，一向酒风看作风，酒品见人品，来者不拒，有来必有回的。吴中友虽然骨瘦如柴，但像千年古树，特别耐耗，喝下去的酒放进西湖差不多能把三潭印月淹了。马跃进虽算不上驰骋酒坛骁将，但今天说也要舍命陪君子，他说：“各位，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拼吧。”马跃进为防止关明雷以一当十，同归于尽，提出各个击破，单兵操练的战术。
不知是关明雷算不过酒账，还是不屑于他们斤斤计较，同意一一单兵操练。一圈下来，丁小卫心里默记，关明雷差不多喝下十瓶啤酒了。有人坐着发呆。有人怯怯地想去卫生间。关明雷却谈笑风生，稳如泰山。吴中友有了酒兴，说了几个黄段子，逗得关明雷嘿嘿直笑，笑得人心打颤。马跃进有言在先，酒桌上不谈项目的事，谁谈大道汽车工业城项目，谁就是搅黄了项目的罪人。这是作为一条纪律向参陪的领导宣布的。但是，没有介入这个项目的常务副市长一直用怀疑的目光在审视关明雷，不时与吴中友交头接耳。老奸巨猾的吴中友知道在这件事情上马跃进对常务副市长的态度，因此不管常务副市长说什么，他都侧耳倾听，然后仰脸大笑扔掉。但是，常务副市长终于憋不住用试探的口气问关明雷：“关老板，看来你对汽车颇有研究啊！”马跃进开始用眼睛挖常务副市长，目光凶狠，意思是，你问这话用心何在？马跃进一直像保护自己孩子一样小心呵护着关老板的隐私权。道理很简单，亲商必须尊重客商，尊重客商就不能给客商任何难堪，明知客商是狼，必须与狼共舞。客商是条大鱼，你必须编织好一张大网，和大鱼一样沉到水底尽情玩耍，等时机成熟，鱼死网不破时，再把大鱼捞出水面。马跃进害怕任何风吹草动把鱼吓跑，他要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计划实施。因此，他对常务副市长提到汽车一词十分反感，简直深恶痛绝。很明显，关老板对常务副市长这种隔靴搔痒的问题不感兴趣，他轻描淡写地回答：“研究谈不上，只能说略知一二。”常务副市长面对马跃进的凶狠目光无动于衷，有点像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不听唐僧劝告似的，一副嫉恶如仇、驱邪匡正的样子，穷追不舍说：“关老板透露一二给我们听听。”关明雷胸有成竹问：“真心想听？”一桌无声。关明雷诡谲一笑说：“好，那我先出个题目考考你们，你们说奔驰汽车为什么叫奔驰呀？”桌上都是坐车没有开车的，平时只管坐车，哪管什么车的意思，何况坐的不是帕萨特，就是广本，最好也只是奥迪，奔驰一坐就超标了，对奔驰来龙去脉所知甚少。丁小卫似乎从一份汽车杂志上见过奔驰是人名的解释，但一时也记不起来了，加上这类问题最好是马市长回答才有效果，地位低的人就是知道也不能随便乱说的，他就不好卖弄比领导高明之处。一桌上都在认真思考。只有关明雷在吃菜，像森林里一头巨蜥无所顾忌地大快朵颐，任其他动物揣度。吴中友清清嗓子回答：“我说，因为跑得快才叫奔驰的呗。”有人点头，但有人说这跟古代故事说的路边桃子没人摘的问题一样，小孩子都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关明雷捂住嚼菜的嘴，嘿嘿笑得浑身上下哆嗦。大家一致用求知欲很强的目光看着关明雷。
关明雷不再卖关子，说：“奔驰是德国一个小伙子的名字，1886年他发明了 第一辆真正的汽车。奔驰那小子在家里瞎捣鼓，把原来汽车庞大的燃汽机变成一个很小的引擎，造出了第二辆汽车，你们知道时速多少公里？16公里。还没马拉松运动员跑得快哩。好，接下来的问题是，世界上第一个汽车司机是谁？”“这还用问吗，奔驰那小子呗！”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因为，他发明的奔驰，他不开谁开呀。然而，关明雷说：“错，扣10分。奔驰那小子是个胆小鬼，安分守己发明了汽车，可当局不让开出门。不过，他老婆是个泼妇，不顾当局那一套，跳上奔驰开出去遛了一圈，因此，世界上第一个汽车司机是一个女人，奔驰的老婆，而不是奔驰。你看，有时女人也是非常伟大的。”大家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关明雷又问：“你们知道八国联军瓜分中国时，德国鬼子送给慈禧老佛爷一辆奔驰轿车，那辆轿车上慈禧坐在司机前面还是后面吗？”这个问题跟第一个问题一样简单，但是大家突然对这些闻所未闻的问题很好奇，纷纷放下包袱，开动机器，搜肠刮肚去猜测，结果桌子上争论得不可开交，十分热闹。最后形成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有人说坐在前面，有人说坐在后面，莫衷一是，僵持不下，只好请关老板裁定。关明雷说：“老佛爷哪儿都没坐，她老眼昏花一看还要坐在司机后面，干脆不坐了。”原来如此，大家都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常务副市长向关明雷竖起大拇指说：“关老板不愧是汽车专家。”关明雷谦虚说：“这些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知你们注意了没有，汽车发明权虽然是外国人的，但是，中国无疑是汽车制造和消费大国。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持续快速增长，为世界著名汽车公司提供了巨大的市场空间，大众、通用、福特纷纷落户内地，对我们民族汽车工业产生了巨大冲击。说起来，作为炎黄子孙，真没面子啊，2001年日内瓦车展上，连印度的塔塔牌家用轿车，也就是TOTO牌轿车都有一席之地，一个泱泱大国的中国居然没有一辆轿车参展。好在这几年吉利、奇瑞、长安等民族品牌汽车有了长足的发展，据说，吉利的李书福正准备收购沃尔沃。李书福在2009年经济年度人物获奖感言里说的好：要让中国汽车跑遍全世界，而不让世界汽车跑遍全中国。做汽车的就是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呢，黄皮肤，黑眼睛，一直以振兴民族汽车工业为己任，决定在内地投资建设大道汽车工业城。”关明雷慷慨激昂的演讲，大家听得热血沸腾。马跃进更是精神振奋，他举杯提议：“为关老板的宏伟大业早日实现干杯。”关明雷兴致正浓，抿了一口啤酒，又说：“我的大道汽车工业城……”丁小卫发现不妙，关明雷又要破坏马市长的巧妙安排了，他灵机一动，突然站起来，说：“关老板，大道汽车工业城的事明天再谈，今天只顾喝酒，来，我敬你一杯。”关明雷一怔，突然发现桌上出现一个空位，拍掌大叫：“哪个输了。”不知什么时候，吴中友走了。关明雷大获全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