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单，丁小卫就后悔了。十八万房费，不，还有还在发生的不知多少的房费，留着从大道汽车工业城的效益中解决，岂不荒唐。城在哪？效益在哪？亏他想得出。丁小卫究竟要做什么？在别人眼里，特别是在左逢源眼里，丁小卫已经快成一个怪物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大道汽车工业城项目是一个骗局，关明雷是个骗子，丁小卫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袒护骗子，是何居心？丁小卫此时对别人的评头论足表现出麻木不仁，像一个腐败分子还没有被绳之以法一样，总是抱有侥幸心理，他不排除这是一场骗局的猜想，但他更希望它能坚持下去。他想，既然马跃进如此关注这个项目，那么，天塌下来就有马跃进顶着，但当他签完单，的的确确，他的心一阵好疼好疼。假如，当然，他想，只是假如，假如大道汽车工业城像气球一下子爆了，那还有效益吗？假如关明雷哪天不在白水，那钱谁给？白纸黑字，丁小卫，非捉他个冤大头不可。丁小卫在宾馆楼下打手机把消息告诉胡艳艳：“你们放心吧，有人埋单了。”胡艳艳在电话里感恩戴德，要丁小卫转达关董对这位领导的谢意，并邀请丁小卫共进晚餐。丁小卫越想越窝囊。这些天来，他有时想不通，关明雷在宾馆里足不出户，怎么会让世界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入白水？难道关明雷是一个富有魔力的巨大的吸盘？当然，想归想，他没多作深想，也不想深想。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必须努力配合。他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大道汽车工业城的现场，关明雷在紧急调度世界各地的资金，两者相得益彰。根据近来达成的默契，丁小卫每天要在早上与关明雷进行一次非正式的磋商，也就是在陪关明雷和胡艳艳共进早餐时互相交流一下各自的工作进展情况。
然而，自从签完单，丁小卫突然发现那80元一位的早餐实在味同嚼蜡，更像在吃自己身上的肉。因此，丁小卫把工作和吃饭当作两张皮，用电话联系工作，但绝不能去吃饭。他想在渐渐疏远中减少损失和痛苦。睁开眼又是一天，丁小卫决心要动员关明雷搬出总统套房。他去陪关明雷共进早餐，准备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不料关明雷先发制人，通过胡艳艳的翻译告诉丁小卫：“你们白水招商引资不计成本，不行，咱们做生意的处处要讲成本和利润，你们安排我在总统套房里住到现在居然无动于衷，我真替你们着急呀，一天就是9999呀，要是把这钱省下来投到大道汽车工业城上去，那有多好呵。我早想好了，咱是来投资兴业的，不是来白白享受的，住那么豪华有什么用？再豪华，一天只吃三顿饭，一晚只睡三尺床。我想请丁主任帮助找个像点样的宾馆，搬到那去住，你看行吗？”丁小卫心下窃喜的同时，做贼心虚似的有点慌张，他居然言不由衷又看似认真地说：“关老板，你见外了不是，白水市的投资环境你这么多天是知道的，你就是我们的亲人啊，既然请你来，哪有前恭后倨的道理，更没有赶你的意思，你多心了。”“只是胡秘书要受苦了。”关明雷用丁小卫听得懂的普通话说了句，幽幽的，让胡艳艳听得脸一红。丁小卫听出关明雷可能会为博得胡艳艳的欢心出尔反尔，立即说：“恭敬不如从命，关老板，今天我就物色宾馆去，当然，也不比这里差多少，更不能让胡秘书受委屈，放心吧。”关明雷抓起餐巾纸擦下嘴，说：“好吧，我和你一道去物色。”“我也去。”胡艳艳像孩子提出要跟随大人赶集一样，不过没人同意，她就跟在两个男人身后走出宾馆。在宾馆门口，关明雷没急着上车，他斜视着白水这家装饰一新的宾馆，问丁小卫：“这是白水最好的宾馆？”丁小卫出于要让关明雷搬出的目的，对最好的回答吞吞吐吐：“说最好，其实也不全对，还有几家不错的宾馆。”“这宾馆造起来多少钱？”关明雷漫不经心地问。丁小卫依稀记得，说：“当时是花了八千多万，现在少说在一个亿人民币吧。”“我们给买下来怎样？”关明雷很严肃地看着丁小卫，等着他的回答。胡艳艳嘟哝一句什么，结果被关明雷用眼睛挖到一边站去。
丁小卫大吃一惊，诧异地看了一眼关明雷，发现关明雷一本正经。关明雷要买宾馆什么意思？丁小卫颇费思量。看来，他想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在经营大道汽车工业城的同时，兼营三产服务业。不过，在工业项目八字没见一撇的情况下，丁小卫不想看到横生枝节的其他项目，况且从谈判角度上说，声东击西，避实就虚是惯用伎俩，造成另一方东扑西扑，结果两手空空。丁小卫果断发现，这可能是关明雷转移注意力的一招，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买它有什么用？”丁小卫不以为然地回答。关明雷说：“用处大了，我要用它专门接待美国、韩国、日本、欧洲来的投资商，重新装修，按美式风格装修，让他们到白水就像到家里一样，你说好不好？”丁小卫说：“好是好，但是，关老板，我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把汽车工业城做起来，至于三产项目，你看是不是放一放再说。”“不，同时进行。我要买下这家宾馆，把总统套房包下来，给胡小姐住。”胡艳艳听得兴奋，搂住关明雷胳膊，当着丁小卫的面撒娇。丁小卫听不下去，更看不下去，向远处走几步，目视远方。关明雷自言自语：“你看着，我非买下这家宾馆不可，到时叫这些家伙统统滚蛋。”也许这才是关明雷的真实意图，丁小卫却听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当之处。一个亿万富翁，买下一家宾馆以示富有，让一帮瞧不起他的人统统滚蛋，纯属正常，况且关明雷还要讨胡艳艳的欢心，哪个男人想在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面前丢失面子的？不过，丁小卫只是觉得关明雷的做法不仅没经过董事会研究，而且实在是有钱没处花，没事找事，把那些钱投到大道汽车工业城上多好。因此，他说：“关老板，犯不着跟那帮小女子生气。”关明雷很认真地说：“不是冲他们，真的是为我们的事业着想。我正式告诉你，董事会已经批准了我的报告。”“噢……”丁小卫的嘴巴张成个圆形，但没出声，他这才觉得也许自己太短视，太自私，太偏离关老板的事业中心。这时，他逮眼看到水玲玲站在门口，便迅速跑过去，对经理小声说：“关老板想把宾馆买下来，这正符合我们白水的改革方向，你们看要多少钱？”水玲玲不屑一顾地说：“哼，住房费都给不起，还想买宾馆？”丁小卫像脸上挨了一嘴巴，但还是坚持说：“你别管那么多，给个价吧。”“一亿人民币，他有吗？别说一亿，他要是拿出一百万，我现在头就砍给你。”水玲玲的话掷地有声，而且就冲着关明雷和胡艳艳的方向说，故意要让他们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