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看到的是什么？他突然想起来去年给爷爷做生忌的时候，他似乎见到过这个女人，那他是见到鬼了么？
为什么提到鬼他如此淡定？好像他以前经常见一样，爷爷生忌的那天，他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有一些片段是模模糊糊的，生忌的那天好像除了家里人还有什么人，而且在这个堂屋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但是他总也记不起来了。
他迈开步子要走出堂屋，突然，背后传来很微弱的说话声，但是虽然微弱可在如此寂静的夜里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贺古。”有人在喊他！声音低幽，像是擦着地面而来，就算贺古不惧鬼神，背脊后面都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要回头，那个声音立刻制止了他。
“别回头，就这么听我说。”
他没有坚持，但一种凉飕飕的感觉顺着他的耳朵后跟往整个身体延伸：“你是个什么？”
“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那是个女声，低沉优美，贺古能听得出她并没有恶意：“贺古，现在我说你听。你眼睛所看到的，并不是真的，相信你的感觉那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他一句都听不懂，为什么不能说的浅显明白一点？他偷偷回头，用余光扫见有他身后的地上有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不是人装神弄鬼了，什么人现在还穿着绣花鞋？那脚小巧秀美，脚面上荡漾着一袂飘荡的裙裾。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女人他在他爷爷的生忌那天也见过，她是一直待在这里的么？他欲转过身来，突然听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得那个女鬼低声说：“记住，贺古，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那都是假的！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唤醒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我的什么记忆？我究竟忘了什么？”
“你的记忆要你自己寻找，它是。”
那女鬼还没说完，贺古就觉得眼前白色的人影一晃，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闪在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贺古，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手是热的，贺古借着月光一看，是杨梅，她是一路小跑着过来，跑的直喘：“不要待在这里，快点走！”
杨梅拉着他往外走，走过幽静的别院，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终于走出了别院，杨梅终于松了口气，放开了贺古的手：“好了。”
她有点紧张，鼻翼上都是汗水，怎么她跑的一身都是汗，脸色却显得苍白，而嘴唇也是苍白的，往常的杨梅总是妆容得体，嘴唇上也总是红艳艳的模样，这个陌生的杨梅，竟然让贺古生出莫名的好感来。
“怎么了？为什么跑这么快？”贺古递给她一张纸巾。
“别院里晚上不要一个人来。”她站在一棵树下，一种不知名的粉紫色的小花落在她的肩头，白色的衣服配着紫色的花，让她有种飘零的美，她仰着头看着贺古，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她没有用睫毛膏，也没有戴平时爱戴的美瞳，贺古可以看到她闪着光芒的眸子，那么幽深的，仿佛一口深井。
贺古像是被什么人一下子就推到那口深井里去一样，有种无法自拔的感觉，他一直看着杨梅的眼睛，心里虽然有刚才那个女鬼的模模糊糊的声音，但是已经很淡很淡了。
她说，不要相信你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但是又能相信什么呢？
“贺古，贺古？”杨梅轻声喊他，他才如梦初醒，刚才有点失态，他尴尬地随手在树枝上摘了一朵花在手里把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我听管家说你在花园里，就在花园里找了找没找到你，估计你是跑到了别院里。”
“那我又为什么不能到别院来？”难道杨梅也知道别院里有什么么？
“别院里有很重的怨气，我师傅说这里面有怨灵。”她声音很低：“我怕吓着你们一直不敢说，不过不管怎样，你不进来就没关系，下次不要一个人进来了吧！”
“没有，我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为什么，贺古撒谎了。
“没有看到最好了，我师父说那是一个很会蛊惑人心的女鬼，不论她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迟早有一天我师父会来收了她。”杨梅抖了抖肩上的小紫花：“回去吧，很晚了。”
他们并肩往房子走，花园又大又幽深，贺焕颜就从来不敢一个人半夜在花园里奔走，所以杨梅的胆子真的算蛮大的，敢在花园里走动，还敢跑到别院里去。
贺古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杨梅，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试着想去了解她，她走在他的身边，步履轻快，肩膀瘦削。
杨梅应该是丰满而丰盈的，是这几日瘦了么？
“杨梅。”他迟疑着开口：“我们恋爱了多久？”他和杨梅之间，他应该是有记忆的，可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觉，所以他也有些迷糊了。
“一年不到。”
“我们曾经，很好么？”他问的有点艰难，然后飞快地解释：“你知道，我生了一场病之后，很多东西都记不太清楚。”
杨梅温柔地笑，并不介意：“我知道，没关系。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真实的回答。”
她停下来看着他，眼里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这层雾气让她的整张脸都笼罩在淡淡的光圈里，有种遥远的熟悉感。
“贺古，”她幽幽地开口了：“我不知道我们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曾经我们非常非常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她羞涩地笑了下：“你会刚刚到公司就给我打电话，然后一直打到中午下班，你就会来接我去吃饭，然后下午再继续打电话，即便你在忙，也会让我把电话开着，或者视频开着，你说看得到，听得到我心里才安心。”
贺古困惑地看着她，是么，这一切发生过么？他有些恍恍惚惚的，他还曾经有过这样的痴迷和痴缠么？但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过这种画面，他的心里曾经挤满了一个人，挤的水泄不通的，但真的是杨梅吗，真的是她吗？
怎么他的记忆里，很清楚地记得他和杨梅是他母亲介绍认识的，当时杨夫人也在场，他对杨梅的感觉很普通，几乎没什么感觉。他和杨梅之间发生的事情他能清楚地记得，多半都是他母亲在给他们制造机会，可是他一直很被动，就在那段时间里，他似乎疯狂地爱上了一个什么人。
看着贺古的眼睛，杨梅看出了他的疑惑和不信任，她靠着一棵树用手里的柳条编织着一顶花环，编好了以后往自己的头上一戴，没有继续往下说：“走吧！”
贺古倒是很意外，他以为杨梅会继续声泪俱下地跟他说他们以前的甜蜜，但是那个话题却戛然而止。
走到房间门口，杨梅还戴着那个柳条编织的花环跟他挥手：“早点睡吧，晚安。”
她走进了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这好像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贺古来说。
别院里的那个女鬼，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杨梅，时而熟悉时而刻骨铭心的那种感觉，令他迷惑，令他困惑。
杨梅走到卧室里，把头上的柳条拿下来狠狠丢到客厅去，然后对着穿衣镜脱掉身上的白色棉麻长裙，在丰盈饱满的身体套上一件宝蓝色的丝质吊带睡裙，整个人倒在床上。
“你这幅样子，要是贺古进来，一眼就能认出你是你，而他心里的那个女孩是别人，绝不是你。”
杨梅睁开眼，谢寒站在她的面前，抱着手臂戏谑地看她。
“我讨厌那种衣服，没有质感没有曲线的，我什么时候穿过那么没有品的东西？”杨梅从床上坐起来，点燃了一支香烟：“你就这点本事，想让我做别人要多久？”
“谁让他本来爱的就不是你？”谢寒捂着鼻子：“你把烟掐了，巫秋灯可从来不吸烟，被贺古闻到，这两天建立的所有的投射在你身上的记忆都会消失掉。“
杨梅狠狠吸了两口，想了想还是在烟灰缸里掐灭掉，然后把烟头冲进了厕所里，打开窗户散烟味。
“这就对了嘛，等他把他对巫秋灯所有的记忆都投射在你的身上，他自然而然就会爱上你，巫秋灯的记忆就消失不见了。”
“真的？”杨梅瞪大了眼睛，她正在往脸上刷面膜，听到了谢寒的话，让她重新振奋起来：“我不用永远做那个女人？”
“当然不用了，贺古就算忘记了巫秋灯，但是在他的记忆深处，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就算他不记得她是谁。”谢寒声音落寞，倚在窗边，风儿吹动着她的长发，：“一个人曾经那么深刻地爱过某个人，不是说能忘掉就能忘掉的，他对巫秋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一旦那个感觉有了确实的实体，比如是你，他就会彻底忘掉巫秋灯，就像找到了替身一样，从此，他只会爱你。”
杨梅被谢寒的话弄得情绪十分高涨，她打开衣柜开始翻找昨天她特地去买的和巫秋灯的穿衣品味相近的衣服，谢寒冷笑着看她：“你又犯错了。”
“什么？”她不解地看着谢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