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哭嚎从远处传来,叶倾心神一凛,连忙朝那个方向奔去。
广阔的广场上,一个石碑竖立在上面,上面密密麻麻刻了很多字,明明每一个比划都精细清晰,落入眼中却是模糊的一片,让人看不懂。
十九无奈地伫立在一旁,枯瘦的老头蹲在地上,抚摸着那个石碑,爆发出让人理解不了的哭嚎声。
钟云的手挪开了一些,露出了角落处两个字,也是整个石碑唯一能看清的两个字,冷谜。
叶倾心中一动。
听风崖底下的那个石碑,也是这两个字,这个冷谜究竟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好像还和钟云认识?
叶倾以前听钟云提过一次,但没有多说过,她只从千行的口中得知。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一个铸剑造诣极高,极其有天分的人。只是为人过于随心所欲,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下功夫,比较以自我为中心。当然,后面这句是阁主和宫主的评价,我没有见过他本人,所以也无从得知。”
千行说:“他在铸剑司待过,那时候铸剑司完全比不上如今,很难铸出灵器。如今铸剑司所使用的铸灵器方法,就是他摸索出来的。包括在剑阁里,也做出了不少贡献。
“这么厉害!?”
“这些本来不该说的,因为算是玄天宫的一个禁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就想起了那位前辈。所以多说了几句,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哦。”
叶倾疑惑:“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禁忌呢?”
“你知道他去了何处吗?”
“哪里?”
“他留下了一句话就离开了:我想去沧溟城看看。”
……
此时看到这个名字,一种熟悉感又从心底浮现出来了,若有似无的。
“冷谜,他是什么人?”叶倾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被刻在这个石碑上,他为沧溟城做了很多事情吗?”
“冷谜?”十九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冷谜是谁。你看错了吧?这石碑上面,明明刻的是:寂川,这两个字。”
寂川?
叶倾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我看到的是冷谜。”
钟云颤抖不已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被触动了某一根神经,浑身蓦地一震,低声说道:“冷谜,对,冷谜。他是我的朋友,一个随心所欲,混淆是非的朋友!”
“他给了我很多帮助。他所铸出的灵器,每每让人惊叹不已。每当你以为他不可能再达到更高的时候,他总会出人意料。”
“他的名字,曾经是每一个铸剑师的梦想。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钟云嘲讽地大笑了起来,眼睛顺着皱巴巴的眼角溢了出来。
“他说什么?”叶倾问道。
“他说,他要去一个地方看看。从那一天起,这个名字就成为了绝对的禁忌。”
曾经的耀眼,终将被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
“冷谜。他就是冷谜。”钟云指着石碑上面的名字,突地抬起手去抠那两个字,拼命地抠,指甲顿时就折断了,涌出血来。“不,他的名字不能在这里,不能。”
“师父!”叶倾吓了一跳,急忙去拦住他。
十九皱起了眉头来,立刻施法定身。钟云抬起眼眸盯着两人,原本浑浊的眼睛渐渐清明了起来,枯瘦病弱的身体也像枯木逢春一样,渐渐褪去了褶皱,有了一些肉。返老还童,就在她的眼前发生了。
服下洗髓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开始起作用了,但这个返老还童并未太过厉害,结束时,钟云的外貌看起来约摸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叶倾露出了一些笑意,对十九点了点头。十九立刻将钟云扛了起来,大步就往外走。钟云的脑袋往下垂时,看见了自己血肉饱满的手,惊得瞪大了眼睛。
钟云迟迟反应了过来,盯着叶倾愕然道:“你……”
“是洗髓丹。”
叶倾跟随两人一道走,一边说道:“钟云师父,什么都不用多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晓。”
“叶倾,你还是走上了冷谜的老路。”
“不,我没有他潇洒,不如他许多。我一路走来有很多无奈,此时这里才是我心安之处。”叶倾笑了笑,“我只能说,这个世间有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许过几年,师父你就知道了。”
随着一路前行,周围的灯光渐渐弱了下去,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十九停下了脚步,看了叶倾一眼,叶倾顿住了脚步。
十九瞬移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叶倾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就往回走,心里还琢磨着石碑上的那个名字。那片广场空无一物,只有石碑立在那里,若非城主同意,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把名字刻在上面呢?定然是十分有贡献的人。
为何她和钟云看到的,和十九看到的不一样呢?
难不成,凡人、或者修仙者,和魔族甚至半魔,看到的都不一样?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缘故呢?
叶倾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的,视野中亮了起来。
一连串的红灯笼高高挂起,蔓延到了视线尽头,这大概是城中最明亮也最热闹的一条街了。街上还有卖小吃的摊贩,胭脂水粉的铺子,成衣、金银首饰店铺,酒楼等等……
来来往往的都是半魔城民们,这里逛逛、那里瞧瞧,歌女柔媚的声音从酒楼里传来,袅袅不绝,胭脂和酒香从里面飘散出来,在深沉的夜色里醉了一整条街。
叶倾走过去时,竟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杂耍的艺人被围在中间,仰起头就喷出了火来,引起一片叫好声。老实憨厚的老头子端着托盘,走了一圈上面就堆满了赏钱。
那人来到了叶倾面前,叶倾愣了愣,立刻从乾坤镯里拿了一锭银子放了上去。
老头子满脸笑容:“客官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叶倾又愣了一下,又往另一边走。
胭脂铺里的老板娘叼了根烟杆倚靠在门边,冲她抛了个眉眼:“姑娘,进来看看呗。”
酒馆小二哥大声吆喝着:“酒馆有好酒!刚从人界里运回来的,历尽千难万险,快来一醉吧!”
“订做成衣啦,保证是最京城里最新颖的样式!”帮工竖起大拇指,反手指着自己的店,“姑娘,来看看吧,京城里有什么,我们这里也有什么,料子订好!”
叶倾被他们的热情吓了一大跳,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最好看的玉石,从玄天秘境里挖出来的,精心打磨,不知道比人界工艺强上多少倍,大家快进来瞧瞧,晚了可就没了!”
叶倾走进了一间酒馆里,这才擦了擦汗,喃喃道:“怎么都这么热情?跟之前看到的死气沉沉,不一样呢。”
小二哥走了过来:“姑娘来点什么?”
“一壶好酒,一些下酒菜。”
“好嘞,姑娘稍等。”
小二哥又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叶倾被他们吆喝的都馋起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走入这条街时,还以为回到了人界了。
以前叶倾不敢瞎逛,唯恐引起半魔的注意,会对自己不利。这一次是无疑走过来的,没想到一点波澜也没引起来。
旁边那一桌上的人频频朝叶倾打量了过来,窃窃私语。过了会儿,其中一个青年没能忍住,走过来在叶倾这一桌坐了下来,小声问道:“姑娘,你看起来,怎么不像半魔?”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啊。”
“嗯。”青年抓了抓后脑勺,又反手指了指旁桌的朋友们,“我们就算去人界,也很少会有人认为我们是半魔的。我们身上只是有一些魔气而已,不算多。不过我还从未见过姑娘这么少的。”
“也许我天赋异禀。”叶倾耸了耸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又憧憬道:“那像我这般,完全可以去人界生活了,小心一些就没事了。”
青年连忙摇头;“还是不要了,被抓住会被烧死的。”
叶倾不信。
青年说:“我之前一个朋友就是这样,他自以为身上的血脉已经很薄弱了,费尽心机拿到了令牌离开沧溟城。的确有过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甚至娶妻生子,但是……在他的妻子生孩子那天,引来了修仙者。”
说到这里,青年的神色低落万分,不禁摇摇头叹息。
“他们被烧死了?”
“一家三口都被烧死了。也在那时,妻子才发现他是半魔,但长久一起生活,还怀了孩子,妻子也染上了魔气……在火场上,他的妻子破口大骂,恨不得从未认识他,恨不得他下十八层地狱。还有他妻子的家人们……”
“造化弄人。”
“许多人不信邪,但都是悲剧收尾,后来城民们就学会了怡然自乐。只有在这里,我们才不是异类,才不用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也不用担心会和心爱的女人反目成仇。”
叶倾笑了笑:“要是我遇到一个不嫌弃我半魔身份的人呢?他也愿意跟我回沧溟城生活,可以吗?”
青年张了张嘴巴,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是不要想了。这种也有,最后也没个好结果。”
大多的,都是在最开始的新奇后,被沧溟城枯燥压抑的生活给逼疯,抱怨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反目成仇,却又迫于染了魔气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