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闺女是哪块儿来的？”村头老榆树下，章家婆婆放下腕上的筐，悄声向也正往村前土岗那方探头探脑的长山媳妇打探。
“呀，听说是坎下丁家的客——是城市人呢！”长山媳妇兴奋地比划着，扭一扭瘦瘦的臀。
“是城市人？”章婆婆眨巴眼节奏加快，“我一眼就瞧出不一样么！”
“可不是，你瞅瞅人家那头那发那脸蛋儿那腰身那劲头——哎呀呀，咱十个捏一块还欠斤两呢！”
“大婶、二嫂，你俩说啥好事呢？”不知啥时二狗伸着脖子笑嘻嘻凑上来，手里还拿着半截嫩黄瓜。
“我们正开眼呢——瞧，那闺女是城里来的！”
“城里来的？”二狗瞪圆眼睛望过去，惊叹一声，脖子伸得赛过鹅，“怪不得，比电影里的还水灵呢！”
“哎，瞧人家衫——噢，裙子，多好，咂咂，也给你媳妇捎件穿？”
“哎，又来个男的……”
“哟，他、她——俩人粘上了……”章婆婆轻呼起来。
“哎哟……”长山媳妇使劲扭下臀，双手捂了脸，俩眼却从寸把宽的指缝中望着那闺女与那生后挽手搭腰走去坎下胡同。
二狗脖子眼睛都成了直的，好半天回过神儿来。
坎下丁三娘出了胡同，章婆婆长山媳妇赶紧迎上去，一连声打听那俩城里人都跟她家啥亲戚。
“咱哪连得上城里亲戚呀——那是梁后他三姨家的老闺女，跟她对象在城里卖菜来着……”
望着丁三娘走远，仨人都好像松了口气。
“咳咳，说半天是梁后老张家闺女！”章婆婆嘴要撇到耳根叉上去。
“真是狗长犄角充洋相，再打扮也脱不了一身土气！”长山媳妇嗓门儿亮了许多，满脸的不屑。
“头两天二孙女也嚷着要随镇上她表姐出去找营生呢，多亏我拦得紧，你瞅瞅这刚出去几天就不成人样子了……”章婆婆眼睛啪啪地眨。
“哼，卖菜，不定卖什么呢！”
“瞧那样还能有好……”说着两个女人便挤眉挤眼嘻嘻哈哈起来，末了长山媳妇说，白耽误了这半晌，饭都误做了，与章家婆婆招呼一声便欢欢地扭了瘦臀回家，章家婆婆也挎上菜筐走了。
二狗吐口唾沫，想起刚才自己胡思乱想，实在对不起媳妇——那闺女头两年来他见过，长得也好不到哪去，不过眼下披了好衣皮多打了二两粉，再说又疯魔野道的，谁娶了准当王八。还是自家媳妇好，又能干又正经。想着二狗又知足起来，脚下拣起半截黄瓜，小褂上擦擦泥，使劲儿咬了一口，一边细嚼一边往回走。
一阵小风吹来，眼前便又飘起那身鲜艳的衣裙，二狗不知怎的便又有些心痒起来，回头望一眼空荡荡的村头，黄瓜也嚼得又没了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