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气晴好。应昔被门外的鸟雀啁啾唤醒,伸了个懒腰,觉得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整了整衣衫,一双玉足随意的踏进了地上的鞋里,就这么一身乳白色亵衣,衬得皮肤更是白皙。她推开房门,阳光透过大朵的云洒在她的身上,乳白的亵衣被照的金黄,细软的发丝透着淡淡的黄。她心里的小小阴翳变成了她呼出的气,被早晨湿润的微风吹到空中,和阳光融在了一起,然后消散了。
“小姐,你醒了。”菡萏正在晾晒那件湖绿的薄衫,正巧看到了应昔“小姐穿的太少了,快回屋里去吧,别着凉了。”
应昔退回了房里,就在她关上门的一瞬间,恰好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几瓣桃花,花落在了地上,门“哆”的关上,花瓣落地也好像有声了。
等应昔再次出来的时候,淡蓝的轻衫被风吹动,衣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盘上去的碎发在耳畔颤动。她的手上多了个方形风筝,细细看,风筝上写着:“焉知清风不长情,落花无意栖枝头。”
她将风筝放上了天,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很小的点。应昔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风筝。执起一把剪刀,剪断了风筝线。断了线的风筝随着风飞的极高极快,几乎要划伤天空。谁也不知道这个风筝会落到哪去。
“菡萏,今日我想去观音庙看看。”应昔将飘到自己眼前的碎发抚到了耳后。
“去罢,以后怕是没机会了。”菡萏拍了拍晾好的衣服。
去观音庙的路上,随处可见酒楼、茶坊、瓦肆,小贩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
观音庙落入了应昔的眼,她进了这个小庙,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信女应昔虽没有削发、日日吃斋,但一心向着菩萨,希望菩萨能保佑信女一生安稳。”
“你真信这世上有菩萨?”应昔背后兀的传来了一个清冽的男声。
应昔没有回头“怎么不信?公子不信么?”
“世人爱求菩萨保佑,可是有几个灵验了?若是真有菩萨,这香炉之中的香也定是日日夜夜祈求不被燃尽,结果呢?”
“若是诚心,就一定会灵验的。”应昔盯着观音像。
“…。。”没有回答。
应昔回了头,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四]
大婚之日。
天还是黑蒙蒙的,没有亮透的天色像是螃蟹的青壳。
“昔儿今天要嫁人了,娘想想真是舍不得。”
“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再说,家里不还有大哥二姐么?娘也别太难过了。”应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模模糊糊的,是一幅晕染了的画。
“宋家,世世代代给宫里进贡上好的布料。家底殷实,不比我们应家差。昔儿嫁了去不会受委屈的。”应夫人悄悄转了头去,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像是哭了,“昔儿今天可真是漂亮。”
远远的传来了鞭炮声、唢呐声,迎亲队伍来了。
应昔的视野忽然被大红色侵占,她盖上了盖头。她就这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被喜娘搀扶上了花轿。
轿子摇摇晃晃的,她的心也跟着轿子上下起伏,两只素手紧紧相扣。她被蒙在红盖头里,外面的事,她看不到,她只觉得唢呐声响的像打雷,闹的她脑袋嗡嗡作响,外面的事情她也听不到。她一路上,一面想着在娘家日子的安稳,一面暗暗担忧着未来的夫家生活,同时心里也有些憧憬,她不知道改如何面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夫君,以后又要怎么和他朝夕相对。
“新娘子到!”喜婆在轿子外大声的喊,可是声音还是显得那么微弱。
应昔下了花轿,被两个喜娘搀着。她穿着大红喜服,裙摆很大,一褶一褶的,每一褶夹着根裙带,吊着个小金铃铛。在爆竹声中也听不到铃声。拜祖先先又放了一通炮仗。两个喜娘搀着新娘子,两个喜童伴着新郎,红毡上几乎挤不下。
拜了天地,应昔被扶进了洞房。她坐在床边,高坐堂皇,像一座神像,上身好像显得也好像特别长。宋二公子宋濯进了洞房,挑开了应昔的盖头,应昔眼前的一片红忽然就没了,让她有些慌乱失措。她带着珍珠头面,前面的流苏轻轻摆动,她的头上好像开了的满树桃花。累累珠花的掩映之下,应昔垂着眼睛,浓抹胭脂的眼皮与腮颊红成一片,她抬了眼,她的眼睛遇到了他的眼睛,眼光微微颤了一下,就望到别处去了。
“交杯酒吧。”宋濯酌了两杯酒,瓷杯里的酒微微发光,酒面像是银色的圆片,由于是刚倒的酒,轻轻摇摆着。
手臂交互,一口吞下了杯里的酒,也不知道这酒到底是什么味儿。相对无言,应昔走到走到窗户边,把窗户开了一道小缝,从小缝里朝外看着。灰色的地上斑斑点点,都是爆竹的粉红纸屑。
宋濯看着应昔的背影,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似乎和菩萨庙里那个蓝衣少女的背影渐渐重叠了,“你信这世上有菩萨?”
这么一身突兀的问句从应昔背后传来,又有些似曾相识,“信。”
“我求菩萨让我一生逍遥自在,却还是沦为了宋应两家联姻的棋子。”
“我求菩萨许我一世安稳,自由,掌握命运,我是万万不敢想的。这尘世就是个巨大的牢笼,挣脱不得。也没人能真的逍遥自在遗世独立。”应昔合上了窗,“你的要求,菩萨也帮不了你,怎么怪菩萨不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