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主任的女儿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以后，蔡主任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专门跟万局长请了三天假，要把女儿送到北京去。
万局长说：“你好不容易去北京的，就在那多待几天吧。”
蔡主任说：“不不不，我把女儿送去就来，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万局长语重心长地说：“家里不是有老何吗，你去北京玩几天去吧。平时，办公室忙忙乱乱，你一直也没有个外出的机会，去玩玩吧。”
蔡主任，说：“没事的，万局长，就这，我都很感谢了！”
万局长说；“你去时，把机票什么的都留好，回来走办公室报了吧。”
蔡主任心里虽是那样想，可他在万局长面前显得很拘谨，连声说：“不不不，我坐火车去，一夜就到了。”并告诉万局长，卧铺票已经订好了，他和女儿订了两个下铺，面对面，挺好的。
万局长说；“那你就好好玩几天去吧。”
当天晚上，蔡主任领着女儿，登上了河海市直达北京西的火车，第二天早晨6点多就到北京西站了。蔡主任领女儿提前一天动身的，而且是坐夜车到北京的，接下来，按照他与万局长所说的“三天假”，还有满整的三天时间。原本可以在北京带着女儿看看天安门或逛逛颐和园什么的。可别有打算的蔡主任，当天就告别了女儿，一张车票拐到了郑州。
郑州有蔡主任一个初恋的情人，名叫黄桂琳，初中时同学，相互间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在蔡主任的心里，那个黄桂琳至今还扎着一对羊角辫儿，时不时地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呢！他此番送女儿到北京，事先已从黄桂琳一个亲戚那里打听到黄桂琳在郑州的住宅电话，蔡主任想看看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那个曾经令他朝思暮想的的黄桂琳，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想当初，他们同窗共读时，他和黄桂琳虽然没有现在年轻人那样的花前月下，但，他们也曾山盟海誓过。在那个凡事讲阶级成分的岁月里，要不是蔡主任家庭出身不好，那个黄桂琳说什么也不会跟着个比她大七岁的赵排长远走他乡。
黄桂琳现在的丈夫是个部队转业干部，20年前跟黄桂琳成亲时，大伙都叫他赵排长。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没准转业到地方去，还是个不小的官儿！黄桂琳跟着他走南闯北几十年，可算是享尽荣华富贵，据听说，他们有一个儿子，眼下正在西安一个部队院校读书，老俩口定居中原大都市郑州，从年龄上算，那个赵排长，如今的老赵吧，该是退居“二线”的年龄了，弄不好，黄桂琳也退休在家照顾她的老赵了。
相比之下，他蔡主任在河海市混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是一个服务人的鬼差事。
好在，这些年来，蔡主任始终没有忘记黄桂琳，尽管双方没有通信，也没有什么电话联系，但黄桂琳那一对羊角辫儿，始终在他眼前晃动着。蔡主任打心窝里爱着黄桂琳。
蔡主任想象不出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当年那个一笑起来，眉毛如同月牙儿一样好看的黄桂琳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有一点蔡主任是坚信的，那就是黄桂琳见到他蔡主任，一定会很亲切的。蔡主任永远也不会忘记，二十年前，黄桂琳要跟赵排长随军的那个月照极好的晚上，她送给蔡主任一方带有她泪水的花手绢，蔡主任悄悄地珍藏了很多年。
如今，年岁高了，没有年轻人那样的激情了，可年轻时的心态，仍然激励着蔡主任来到郑州。
站台上，赶上郑州下大雨，蔡主任一个人背个包，先是把包举过头顶挡着头上、脸上的雨水，可尽管如此，还没有走出站台，蔡主任的头上、脸上就狼狈不堪了，脚上一双两、三天都没擦的皮鞋，那阵子，正好当成了一双雨靴子，“呱叽呱叽”地踩在泥水里了。
钻出站台地道，走进郑州火车站的出站口时，好多拉客女，全都打着雨伞围上来，一个个扯着拽着地问蔡主任到什么地方去？要不要吃饭啦、住宿啦、甚至还问蔡主任要不要“小姐”服务之类？
蔡主任一概以摇头、摆手给回绝了。
蔡主任心里话，到什么地方去，我自己还不知道哩！他怀里只揣着黄桂琳家的一个电话号码，事先也没跟人家联系，还不知能不能找到人哩！
蔡主任先躲到候车大厅的廊檐下避了一会儿雨，就在他琢磨是先打电话找人，还是先住下来再打电话时？蔡主任看到自己被雨水打湿了的鞋子、衣服，毅然选择了后者。蔡主任不想让黄桂琳看到他被大雨淋过的狼狈相。
蔡主任选在郑州火车站北侧一家小旅馆里住下，原打算旅馆里住下以后，先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跟对方联系。可他打开房门后，只擦了一把脸，就情不自禁地跑到服务台，去给黄桂琳打电话了。
按下那串电话号码的瞬间，蔡主任真想立刻听到对方的声音，哪怕是矜持中一声含糊不清的“噢”字。这对于期待了二十多年的蔡主任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可蔡主任万万没有想到，接电话的是黄桂琳的丈夫——老赵。
老赵开口就问他：“哪位？”
尽管老赵的语气挺温和，挺友好。可此刻的蔡主任，就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捧着话机，吱唔了半天，才以老乡的身份，自报了家门，说他是黄桂琳中学时同学，出差来到郑州。言外之意，想见见老同学呗！
老赵很客气，马上喊黄桂琳来接电话。
那时刻，蔡主任的心里如同藏着一只小兔子一样扑嗵扑嗵地乱跳着！尤其是听到电话那端，老赵在埋怨：“又是你的电话！”时，他心里更加慌乱不堪了！蔡主任似乎意识到，老赵是不是猜到黄桂琳昔日的旧情人找上门啦？若真是那样，可就给人家添乱子喽。
接下来，是黄桂琳那甜甜的声音。当她知道电话这端是蔡主任，并且此人已来到郑州时，黄桂琳马上问他现在何处？要来接他。
蔡主任看看自己住的小旅馆，打个电话还要到服务台，再加上身上的衣服、鞋子全都湿得不像样子，当即扯了个谎，说他刚下火车，还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
黄桂琳在电话中建议他找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物说给她，她马上来接他。
蔡主任不想把他住的那家小旅馆的名字说出来，他觉得他现在住的小旅馆太寒酸了，有失体面。蔡主任说：“这样吧，你先放下电话，过一会儿，我找个人问清楚我的住处，随后就给你去电话！”
黄桂琳说：“那样也好！”
双方挂了电话。
蔡主任当即拿定主意，他要换一个大一点的宾馆住下来，再跟对方联系。他要给黄桂琳留下一个好印象。
当然，此刻的蔡主任考虑的主要还是面子问题，万一黄桂琳知道他的住处后，跟她老伴一起来接他，看他蔡主任住在如此下三乱的小旅馆里，那不是太丢人现眼了吗。
蔡主任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决定离开时，考虑到刚住下就要退房走人，人家旅店肯定会不高兴，弄不好还要扣他的房间钱，思虑再三，蔡主任谎说他有一个同伴，已经在火车站给他买好了返回河海市的车票，他要马上退房去赶火车。蔡主任想，这个理由够充分的，对方一定能体谅他。
哪知，旅店那个看似万般温情的女老板，一听说蔡主任要退房，当即冷下脸来，很不客气地回他一句：“退房可以，你得付一半的房间费。”
蔡主任身上的钱已经不是太宽裕了，他要去住高档宾馆，还要买双皮鞋和换身的衣服，闹不好，还要到黄桂琳家里去认认门儿，那样总不能两手空空迈进人家的门槛吧，多少得买点东西拎着。所以，蔡主任对身上现有的钱，就算计着花，不想付那旅店的半价房间费。
蔡主任跟那女老板说：“我这不是刚刚住下吗，怎么能收我一半的房间钱呢？”
女老板事先已收了他的押金，此刻已不容他多言，一百块钱的“押金钱”，只退他80元。
无奈，只好任人宰割，谁让他蔡主任想摆阔气，要住大宾馆呢。
走出那家的小旅馆，来到郑州火车站广场，蔡主任围着几家大宾馆来回转了几圈，不是价格高得吓人，就是“押金”要的太高。最后，蔡主任选在广场西侧“二七宾馆”住下了。
蔡主任想：“二七宾馆”虽然不是太豪华，但有一定的纪念意义，它是郑州二七工人大罢工的一个标志，宾馆的对面广场上，就是二七纪念塔。再加上周围都是繁华的商贸城，也算是城市的热闹地段，可以啦！蔡主任在宾馆里登记好房间后，先到对面的“华联商厦”买了一双皮鞋，还有领带、衬衣什么的，回到房间后，先洗了个热水澡，又到楼下的美容厅把头发、胡子修了修。等蔡主任一切都收拾得当了，兴意盎然地去给对方打电话时，可怎么也拨不通对方的电话了。
刚开始，蔡主任认为他按错了电话号码，打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人接他的电话。最后，蔡主任干脆把小本子上的电话号码翻出来，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看着按下去，仍然无人接听他的电话。
这时刻，蔡主任的心里毛毛的！他似乎意识到他做错了什么。首先是他此番不该到郑州来，二十多年都能忍过去了，又何必再来给人家添乱呢？再者，他想到刚才老赵接电话时，他不应说出自己的大名蔡成波，应该胡乱诌一个人的名字，谎说打错电话拉倒了！
现在好啦，没准黄桂琳和她丈夫正是因为他蔡成波的到来，正在家中唇枪舌剑地干哩，说不定夫妻俩还能打起来。因为，黄桂琳和他蔡主任年轻时的那段曲里八弯的恋情，老赵是知道的。今天，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蔡主任又专程跑到郑州来了！老赵的心里会怎样想呢？
面对打不通的电话，蔡主任茫然了。
对方不接他的电话，说不定两口子正在赌气，听到电话铃声后，谁也不接他的电话了。或者，他们家已经把电话线给拨掉了，专门让他蔡主任打不进来。要不，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呢？
蔡主任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这次郑州之行是错误的。尤其是他回忆到刚才他在小旅馆里与黄桂琳通话的内容，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说好的他过一会儿就给他们打电话，现在，人家不接他的电话了。
一时间，蔡主任的心里真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早知是这个结果，杀他一刀，他也不会到郑州来，不会给他黄桂琳打电话。
心灰意冷的蔡主任，在宾馆里抱头想了大半天，忽而决定离开郑州，离开这让他思念，让他恨的鬼地方，连夜爬上宝鸡开往河海市的那趟过路车——走了。
第二天，蔡主任一进家门，老伴问他：“你去北京，怎么跑到郑州去了？”
蔡主任吓了一大跳，认为郑州那边的“战火”，已经波及到他家里来了。等他得知黄桂琳和老赵都去车站找他时，他赶忙打电话到郑州。
原来，黄桂琳家的电话带来电显示的。他蔡主任在小旅馆里打过电话，换到“二七宾馆”后，又是买衣服，又是理发修面的，人家老赵和黄桂琳在家等不急了，按照电话上显示的号码打过去一问，对方说，是有一个河海市来的客人住在他们那儿，但是，那人说要赶火车，早已退房走了。
老赵和黄桂琳听了，都感到很好笑，这个蔡成波，说好的一会儿再打电话来，怎么不说一声，就要回去呢？老赵还跟黄桂琳打趣说：“是不是因为我在家，人家不好意登门哟！”
一席话，说得黄桂琳也脸红心跳起来。
随后，老赵帮助查了当晚郑州开往河海市的火车，感觉这会儿，那蔡主任还没登上火车，老俩口一合计，买了点东西找到火车站，一来想挽留他蔡主任来家中玩玩，再者，即使他真要走，也算是给他送行了。结果是找遍了整个候车大厅，也没有找到他蔡成波的身影。老赵和黄桂琳怕他蔡成波在郑州遭到不测，连夜打电话到海河市，也就是蔡主任家寻问下落，这才引出上面的故事。
§§第三部分：官场倒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