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卷起森林夏叶，一个圈儿漂浮进七彩气球堆，逛过中堂练习的合唱低音，同学一两拍齐声后，叶子在乐器口蒸吹而翻上，越过莘莘学子顶头，飘进石窗内，落入办公桌，悠悠点停在文纸成迭的案上。
大手挥了去落叶，放回一只成绩单上，中年人的口音随之缓缓而出。
“老师无非是关心你。两科成绩满分不能成什么，这门一踏出去，随便问哪个同学不是全科满百？你的观念得改改些。看看这后头刻的四个字，看看。“
等着学生抬头望去顶梁上豪气字刻，中年人昂起头道：“这里，不是高中。“
一派安静，同学安静，外头乐声也静下，直到喀喀两声手指敲定在纸上，中年人嗓声提起。
“这里，是古夫高中。“
东矶市区西方的山林上去，埋入树林一两公里山路，直到虫声逐渐淹没耳际，古堡挂着阳光在树影缝隙中若隐若现，迂回几拐，眼前一片辽阔展开。
家喻户晓的古夫学校座落在半山腰平原上，曾是百年前贵族建造的避暑地，林草富饶，零星旧建筑、几座古堡、几栋塔楼，今日旧花岗岩上是踩踏新草的味道，学子遍布，顶着全国第一学府的名字，上世纪的百年老校，古夫英才辈出，桃李天下。
这一天，六月二九，暑假前一天，期末考成绩公布了。
有了成绩这东西，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导师办公室外，就更是热闹些了，被分配到下午一点批号的同学都在外头等着与导师谈话。
下一秒，叫号同学喊着号，轮到林宏。林宏看着自己单子上这么漂亮，轻松写意地走进了办公室。
导师办公室里头，安静却也不安静，书写和纸张翻阅的声音交杂其中。
林宏在导师面前坐了下来，只见导师把他成绩单放在桌上，手再按到那上面，遮住所有数据，什么话也不说。
好几秒后，导师开口问：“知道俊杰的病吧。“
林宏疑惑起来，直觉地想摇头，却还是点了头。
导师说：“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看你这样子，也不可能和他一样疯。“
疯？林宏不解。
面前导师收整林宏这学期各项量表单，最后问：“你没参加暑期辅导？是参加了学生活动？“
林宏摇头。
“你的成绩虽好，……如果没有其他一点表现，是很难申请顶尖学校的。有对哪门科目有兴趣？或是，喜欢什么活动？“
林宏呆若木鸡。
导师又问了：“暑假在学校？“
林宏：“暑假回老家。“
“回去做什么？“
“……回去放假。“
导师话里暗示的针，刺地林宏眼皮跳地一阵又一阵，他彷佛已经猜到导师要说什么。
导师口气殷殷：“高中也过了一年了，没剩多少时间决定大学要申请的学校科系，不能只会考试，林宏。“导师停了一下：“年轻人该要有梦想，你们现在的年纪，是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候，再也找不到第二次了。以你的能力，不该只是成天想着玩，该替自己人生好好想想，不然就算现在成绩好，以后也不过庸庸碌碌罢。“
林宏气了：“导师，您又知道我啥也没做？“
“那你在做什么？“
林宏声音大了：“……好歹我也是努力念书，怎被说成庸庸碌碌？“
“导师我是劝你。“
“难道导师您就比较好？“
这一顶，导师脸色煞时发绿，办张椅子都要站起来了，火气却按耐下来没有发作，过了会儿，导师默默坐回椅子，挥了挥手：“好了，叫下一位。“
林宏咬着牙，领着成绩量表，闷着头走出办公室门。
一走出办公室，外头同样等着被叫号的大喜和萧昭福立刻围了上来。
“唉哟！“大喜掐着林宏后颈子：“你这小子出头了啊？“
“被导师叫去夸一番还装苦脸？“萧昭福音高两度。
两人左亏右夸，话语响响，令人又想起方才导师一番话，林宏握烂那张成绩单，抬头反问：“阿福，你不是和俊杰同组报告？“
一说，萧昭福突然缩地一下，弓起膀子，又不着痕迹地放了下去。
大喜感到氛围变了：“怎么啦？古里古怪的，问这什么。“
林宏说：“刚刚面谈，导师啥都不说，第一句就提俊杰。“
萧昭福扬起声：“那…那肯定是因为你现在是班上第一了！奶奶的，真让你便宜。“口沫横飞，抓了抓鼻子，出卖他这说谎的老习惯。
林宏懒得戳破他，他不太在意刘俊杰，毕竟他俩关系，是林宏单向招呼外，连一句话都没讲过的那种。虽然，记忆里，刘俊杰解题的那种挥挥洒洒魄力，相比起来，自己把考试当输赢，从没把心放在真正的知识上的他，差太多了。
不过，如此天才的人，竟然也是这般下场，林宏望向走廊外头发晕的日光，脑子空泛如黑洞，什么好事坏事全都吸了进去。近来了无生趣，不过，没值得认真的事又如何呢？
就在林宏无谓地思考人生时，萧昭福招了：“呃，…兄弟，其实，关于俊杰。“他露出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样：“我有一事找你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