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魔力紫水晶、“疯疯癫癫姐妹团”、土屋安娜和桑田佳佑的较量
麻生杏子下班的时候，街上空荡荡的，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反而令她激起了一股快意。杏子特地等到天黑才走，沿着平时鲜少经过的小径，穿到半公里外的商业街上。孤身一人。天看起来像要下雨的光景，起了阵风，人们为了躲避将至的雨或出于其他的原因，总之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这跟平日繁华的景象有些相去甚远。杏子笃悠悠地边走边逛，路过百货店旁的巷子路时，两个卖肉串的摊贩引起了她的注意。
杏子掏钱买了两串章鱼和一根香肠，站在路边大快朵颐起来。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她很少有机会单独地逛街、旁若无人地享受路边摊。吞下热乎乎的香肠，一天的疲劳仿佛消除殆尽，人也精神了好些。吃完食物，拿出纸巾抹了抹嘴，继续向前走去。
杏子约好了几个小姐妹在遊歌（日本量贩式KTV店）唱K。结婚以前，唱K是她人生最大的乐趣，每个月要K上N次不等，钱包里也全是各店的金卡。结了婚后，一来照顾小孩的担子上身，时间一下子变得少了；二来丈夫对她的小姐妹也颇有微辞，认为她们看来“疯疯癫癫”，不希望她与其过多地来往……综合以上两种因素，生活渐渐变成了“三点三线”：书店（工作单位）─ 幼儿园（接女儿）─ 海边（家）。杏子住在海边，一栋单体别墅。别墅尚有十年贷款未还，全由丈夫一手包办。
按理说该感到称心如意了，这样的局面。丈夫是在外企做的，薪水相当可观。曾经一度丈夫规劝她说：“你就留在家里别去忙了，收银员这活儿着实辛苦。”但她心里清楚不过，真正辛苦的乃是丈夫的工作。听人说干丈夫这行的人（金融），承受的心理压力是别人的十倍！（当然赚的也是别人的……） 有一阵子遇上次贷危机，丈夫****夜夜忧心忡忡，杏子差点儿想打电话去“花园”，让丈夫求助于“心理访谈”。丈夫脑子倒是十分清醒，他说求“花园”不如求“榔头”，“榔头”比“花园”有技术含量！“榔头”是一爆红的经济学家，本名“郎不平”，爱跟主流观点叫板，言语犀利特色鲜明。丈夫打了个比方形象阐述：比方高温天里工厂爆电，一时之间来了两组人马，人马一是衙门来的，带了毛巾、水壶、和一只八十年代的喇叭；人马二是技术科的，带了操作工和设备、工具。这时天气热得简直要没命，全部制冷设备停止了运转，但是人马二在抢修前必须先听人马一的（重要）指示，只见人马一的带头者不紧不慢操起手中的喇叭：“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们要千方百计，第一时间，为大家修好电路，使大家能在，和谐的环境中，安心地工作！困难一定会过去的，我们，与你们，同在！”然后大家必须顶着酷热在太阳底下排成一排，由人马一的代表逐一送水跟送毛巾，送完之后大家齐喊一声：“我们不辛苦！”……全程录像追踪。
“心理访谈”便是人马一，心理学博士的模型便是毛巾和水壶。那么真刀真枪的“郎不平”呢？“榔头”自然比作了人马二。谁都知道，最后解决问题的是哪一组人马，台前风光的又是哪一组人马。一旦失去头上的光环，人马一的模型一文不值，而且听了几遍人人都会了，毫无新意；但是人马二的模型不管走到哪儿都十足份量，人们争先恐后听他的演讲，希望从中受益，可以更上一层。此乃空话派与实力派的本质区别。
杏子并未辞去工作，日复一日往返于“三点三线”。纵使丈夫再怎么能干，她也坚持自己该有份职业。如此可供消遣的时间少了，同小姐妹间也冷落了下来。这是近半年来，她们“疯疯癫癫姐妹团”的第一次聚会。虽未凑足昔日所有的姐妹，但能拉到几个也很不错了。下午两点杏子才发起的活动，截至傍晚前仅有三人给出肯定的答复。
“今天不用接女儿呀？”其中姐妹A一脸戏谑地问道。姐妹A和姐妹B是“姐妹团”中资格最老的两位，也是杏子最为亲密的朋友。杏子结婚较早（在“姐妹团”中），其他要好的姐妹不是年纪尚小就是打死不嫁，她在团中属于背离了主干。可别以为又是个“剩女集会”、或是“高个子协会”的翻版来着……这些姐妹可是“主观不嫁”、或者未到“嫁人的法定年龄”的，怎么说呢？好比“失业者”的定义一样。经济学中对于失业（者）的诠释如下：规定年龄以内，有工作能力、愿意工作、积极寻找工作，但未能bla bla bla的；我们跟着照搬过来：规定年龄以内，有结婚能力、愿意嫁人、积极寻找对象，但未能bla bla bla的；“所以大家看哦，我们分析的结果，这些打死不嫁、或者‘没有结婚意愿’的、这些个人，你把她们归入‘剩女’的行列，今天我郎教授就要告诉你了，像你这样的归类是完全错误的！是不符合‘剩女’的学术定义的！”“郎不平”娓娓而谈。
台下掌声一片。
那么杏子又是缘何挤入了“非剩女，但也未嫁”的这么个“疯疯癫癫姐妹团”呢？倒也说来话长。按照学术的定义尽管排除了“剩女”嫌疑，一堆叽叽喳喳的“未嫁人士”腻在一起总是容易招惹非议。就像儿时念书的时候，一群孩子凑在一块玩耍，家长们见了总爱说三道四：不好好做功课呀、没出息呀、整天就知道玩呀……一旦加了个三好学生进去，比如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家长们说法立马变了：“喔唷，去玩吧，去玩吧！”、“我家小毛跟那谁一起玩呐，有出息喽！”、“好好跟人家学着点哈！”……事实上呢，孩子们玩的还是一样的东西，难道踢球的时候大伙还讨论写作不成？但是家长们总算放下心了，自己的孩子从“没出息”变成了“有出息”，这也正是三好学生的作用。
杏子便是充当了“三好学生”。
“你就别再讽刺我了！”杏子对A（姐妹A）说。A比杏子早来五分钟，杏子到遊歌时她已经坐在包厢里了。论起年纪A要小上两岁，未婚未嫁，但对男人的“掌控力”却无人能出其右，因此当上了“姐妹团”的团长。A时而会教姐妹们对付男人的方法，有些就连杏子也闻所未闻，回去一试，果然灵验！这也是为什么丈夫会反感小姐妹的原因之一。近来丈夫的脾气越来越差，从忧郁转到喜怒无常，听说公司要被人兼并了，心情跌到谷底。丈夫平时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由杏子接女儿放学，回家做饭、打扫、收拾好一切，等他回来一声“ただいま”（我回来了）。今天杏子鼓足勇气提出要休息一天，希望丈夫代劳（接女儿）。丈夫很快回复了短信，表示没有问题，这让杏子有一点喜出望外。丈夫发来短信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满脸通红地站在面前，收银台上摆着刚买的小说。
“你呀，生了孩子就把我们全忘了，不是老公就是女儿……”A把七星夹在手上，“B跟C说晚一点来，我先弄点吃的。”说着拿起菜单比划了两下。
“你最近可都在忙些什么？还在张罗开店？”杏子问A。大约两年前起，A跟一位吉普赛占卜师潜心修习，今已小有门道，打算开一家占卜店在闹市，这个梦想已经酝酿多时。“开了店呀，就把工作通通辞掉！”A总这么吹嘘，不过迄今为止她仍干着未辞的工作，八字尚无一撇。
杏子点了一罐可乐，打开包包取出一本书来，递给A。“最新的塔罗占卜，プレゼント（present）！”杏子做了个调皮的鬼脸说道。
“サンキュー！（Thank you！）”A接过书，“可愛いね！”
“ねえ，能帮上忙？”杏子指了指可愛い的封面，“昨天才刚上架的新书，卖得不错。”
“嗯，我也有个ギフト（gift）送给你！”A将袖子向上撩起，霎时变出一颗水晶球来。水晶球的外形迷你极了，大概一只棒球的大小──不，比棒球小得多了，袖珍版的！球的表面泛着夺目的光芒，几簇紫色棉絮状沉淀物漂于其中，歪歪扭扭有如流动着一般。“这颗水晶球有独特的灵气！”A将身子凑近揽住杏子，“只要跟它好好相处，会有意想不到的恩惠降临！一开始时或许是难以降服，有犟气，处几天便乖乖听你的话了。”
杏子望着这颗水晶球，小小的球体似有无穷的能量，叫她有些不敢正视其中，仿佛会被吸进里头一样。“这颗水晶球是哪儿弄来的？”杏子问A。老实说她感到几分排斥，尽管小球的样子可愛い不已。
“是从大师府上偷偷拿的！”A假装很害怕看了看四周，包厢里却只有她跟杏子。
“这怕不太──”杏子借机推托。
“不打紧的，大师多着呢！她屋里至少有几百颗水晶，少了一颗没人知道！”
“可这终归──”正巧服务生来敲门，杏子欲言又止。
服务生把小菜端到桌上，还有杏子点的一罐可乐。走近两位美女的须臾，小倒霉蛋好奇地张了一眼，招来A的一顿无情臭骂。“看什么看？没看过水晶球呀！”A指着服务生的鼻子，“再看拿它砸你，信不？”
服务生乖乖地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瞅上一眼。水晶球被塞入杏子的手中，A坐回到一旁吃起菜来。“你也犯不着对人那么凶吧，看一眼又没什么关系……”杏子不解地摸着手中的小球。
“那种小鬼，不用理他！”A拿一块鸡翅含进嘴里，“水晶球这玩意决不能外露，尤其不能让异性随意窥觑，切记！这里头有珍贵的能量，平时最好藏在暗处或用布匹盖住，避免曝光。”说着拿出纸巾擦了擦手，走到点歌台前准备点歌。
杏子把球小心地收好，放进包里，打开可乐插入麦管，松松吸了两口。好久没来这种地方玩了，新出的团体基本全不认识，只能看着A点一堆新歌，从头至尾霸占了话筒。“两人”唱了约摸一个钟头，B跟C还没来，桌上的菜已吃得所剩无几，只有ポップコーン（爆米花）还无人问津。“叫点酒吧！”A也唱得累了。点的全是土屋安娜（日本前卫视觉系歌手）、Superfly（原双人摇滚组合，后单飞）那一挂的“高碳曲目”，唱了一圈消耗了不少卡路里。“怎么不点歌呢？”A问杏子，“都我一人猛唱，你想把我累死！”
“你的歌都有点‘超前’，我不会呀！”杏子摇了摇头。
“点老歌呗！你跟我还介意什么？真是！”A把遥控器给杏子，“你弄两首随便唱唱，我给两个贱人打一个电话，顺便搞点喝的！”
“喔，好。”杏子接过遥控器。
A离开后，包厢似乎骤然安静下来，杏子隐约听到A跟服务生在门外交谈的声音。是不是刚才的小倒霉蛋？倒也分不清楚。凭着记忆中的代码，杏子插播了两首“经典老歌”──Kiroro的“未来へ”和“長い間”（刘若英“后来”与“很爱很爱你”的原曲）。以往每回K歌，这两首歌是她的“保留曲目”，甚至情到浓时连唱个几遍也不稀奇。杏子不好摇滚，她喜欢在那种四四拍的慢歌中寻找自己的感觉，拿捏惟她独有的抒情小调。Kiroro的声线偏高，好久没唱歌的杏子起初驾驭不了，于是开大伴奏的音量，跟在后头轻吟。
“你呀，其实没什么唱歌的天赋！”忽而想起丈夫说过的话来。记得两人还在恋爱的那会儿，“姐妹团”和丈夫有一次交锋，也是那次起丈夫正式授予该团“疯疯癫癫”的名号。丈夫虽比杏子大不了几岁，却是十足的文化守旧派，听歌只听桑田佳佑、谷村新司，那些滨崎步啦、宇多田啦，在他看来全是“缺乏唱功、垮掉的一代”，更不用提什么土屋安娜了。A和B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在他面前又唱又跳“rose”（土屋安娜成名曲）时，杏子发现丈夫惊愕的脸上分明写着“神经病”三个字外加感叹号一枚，恍若看着两个外星人似的，完全理解不了。
打那以后，双方开始互相唾弃。丈夫回到家后对杏子说：“你的姐妹简直不可理喻！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子玩的？”；隔天吃过午饭A来电话：“你家那位真是‘可爱’死了！我老爸都比他‘潮人’一点！”……那晚A、B唱完“神经曲”后，丈夫点了一首“真夏の果実”（张学友“每天爱你多一些”的原曲），用很“演歌”的方式加每个音都拖半拍的唱腔唱完了整首曲子。仅当一堆土屋安娜、中岛美嘉、滨崎步中突然跳出一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MV（那时还不叫“MV”）时，包厢里就已经嘘声四起了；接着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用他引以为傲的“经典唱腔”，唱完没准比他年纪还大的“真夏の果実”，这让整间包厢瞬间结起了一层冰霜。
“你的姐妹都没有声音了吧！”丈夫事后评价自己的演唱，“我让她们见识了一番，什么才叫真正的实力！‘四六時中も好きと言って’（“真”的副歌第一句），高音抖得多么浑厚！她们那叫什么唱歌？那个头发染得红一簇紫一簇的家伙……”
杏子没去搭嘴，心想丈夫实际也挺不容易：在公司里时常要应酬，那些老家伙们专爱听这些拖半拍的、像是喝醉酒快睡着的声音，这是他们那个年代的记忆。“你也没什么唱歌的天赋，”丈夫继续批判，“再跟这群女人混在一起，迟早也会变得疯疯癫癫！”丈夫沾沾自喜的当下，杏子想到假使“鲍小伯”听了之前的演唱，不知又会作何惊人的点评？“鲍小伯”说：“现在不点评了，听不爽的直接走人！”
“鲍小伯”是何方神圣？丈夫没可能知道。所以说了也白说。“郎不平”他倒是晓得的，因为工作需要常看他的节目。
“四六時中も好きと言って……”丈夫意犹未尽。
（声明：作者对桑田佳佑、谷村新司绝无不敬，“拖半拍”、“喝醉酒快睡着”是指民间对其演唱方式错误的诠释）
唱完“未来へ”和“長い間”，A也恰好回到了包厢，后面跟着刚才的小倒霉蛋，手里捧着一桶啤酒。“两个没人性的家伙，”A手叉在腰间踹门而入，“一个不在服务区内，一个死活不接电话！”眼见小倒霉蛋愣在了后头，A又别过脸去悻悻训道，“我说你傻站着练瑜伽呀？端过来啊！”说着挪了两步让出条道来。
小倒霉蛋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杏子有些于心不忍。多半是个新来的服务生，就别为难他了。小倒霉蛋走后，两个女人开始边喝边唱，又点了一堆“新歌加精选”，兴致高涨起来。几瓶啤酒下肚，嗓门豁然开朗，杏子重唱了一遍“長い間”，A拍手叫好。到了八点半时，B终于现身，A将B摁在沙发上灌了半瓶啤酒，力气大得惊人。“疯疯癫癫姐妹团”又闹了近一个时辰，这才初尝精疲力尽的滋味。“我得走了，再晚地铁要没了！”杏子喝光瓶中的啤酒站起身来。
“水晶球要跟它慢慢磨合，understand？”A走过来拍了拍杏子。
不说差点都忘了！杏子一阵抖擞。
今晚过得实在是悠哉，好久没有这么尽兴地玩了。尽管最后只来了A和B，却是享受了一个疯狂的夜晚。疯狂是种奢侈的行为，杏子深深了解，而她现在必须要回到现实，要在末班地铁通过前赶到地铁站，搭乘地铁回家。海边离市区有很远的距离，一旦最后的一班地铁跑了，就再没有可以回家的路了，除非叫taxi。杏子摆脱姐妹的纠缠（B执意要再唱一场），朝着地铁方向一路疾走，装着一肚子酒。
最后地铁好歹是赶上了，登上车厢只觉胃里翻滚，胀得一塌糊涂。杏子重重地喘了口气，找了靠门的位子一屁股坐下，打开包想取出手机检查，不料一伸手便触到了小球。小球的颜色变得更灿烂了，不知光线的作用还是错觉，杏子感到那些紫色的物体要破壁而出，占据外面的世界和自己的身体！它们迅速地四处膨胀，小小的球体已经容不下它们。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机，取出一看竟没有半点画面，屏幕漆黑一团，怎么摁都不见丝毫反应。在这地下的轨道中断了联系，只有列车倏倏奔驰的声音。
这是最后一次坐地铁回家，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丈夫。last order。
杏子回到家后，丈夫一声不吭在客厅里坐着，灯只开了最小限度的光线，屋里死气沉沉。最近丈夫一直心情不好，杏子习惯了这样的气氛，径自朝着卧室走去，仅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你回来了。”丈夫先发制人。
“嗯。”杏子停下脚步。
“又去找你的小姐妹了？”丈夫目无表情。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杏子转过脸来。
“我就知道是那帮女人！”丈夫咬牙切齿。
“你就不能轻一点说话？孩子别睡觉了！”
“你还知道关心孩子？”
“懒得理你……”
杏子推门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惶惶地冲了出来：“孩子呢？孩子怎么不见了！”
“孩子？哼！”丈夫冷冷一笑，“我还想问你呢，孩子呢？”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子说话？”杏子急了，“不是让你接女儿回家的吗？”
“让我接女儿回家？你在外面玩到深更半夜，现在倒是责问起我来了！”
“喂，你讲不讲理？今天说好了你接女儿的！”
“什么时候说好了我接女儿的？”
杏子二话不说，支使丈夫打开手机，手机上竟一条记录也没有！她又想到自己的手机，跟着意识到这下说不清了！
“你的手机为什么不开？”丈夫凶相毕露。
“我……手机坏了……”杏子语气软了下来。
“手机坏了？哼！这个借口找得真妙！”
……
丈夫下午突然被拉去开会，关于公司兼并的谈判，马拉松式的会议持续到傍晚，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啃着鲔鱼三明治──他的晚餐。幼儿园的老师抱怨说，小朋友们差不多全走光了，请他快来接他的孩子回去，她们也好尽早下班。丈夫赶紧打了个电话给杏子，起初响了几声无人接听，待到再打时，已经“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了。会议茶歇仅有一刻钟时间，丈夫只好求助于自己的母亲。结果老两口子跑了趟学校，把孩子接回了家。等到会议结束已八点过半，丈夫心想孩子就不去领了，让她住在父母家吧，明天再说。
丈夫回到家后，屋里黑漆漆的，杏子显然还没有回来，打她手机依旧“对不起……”；丈夫又给母亲挂了通电话，确认孩子平安无事、已经躺在床上安稳地睡了，这才放下心来。谈判进行得很不顺利，丈夫作为少数的反对派遭到领导层的排挤打压，其中必然存有贿赂的勾当促就此次兼并的阴谋！对于这点丈夫深信不疑。半个月前，撞见上司收受“红包”的一幕历历在目（就是爱听桑田佳佑的那位），同时上司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些日子对他的态度变了。回想个中细节的时候，丈夫心里烦躁不堪，加上杏子又不知去了哪里，叫他心乱如麻。
“看看你呀，满身酒气！亏得今晚没有让孩子回来，不然成何体统！你的那些小姐妹啊，我就说了，没一个正经，全都疯疯癫癫……”
杏子充耳不闻，朝着浴室走去。
“给我回来，我跟你说话呢！”丈夫上前一把拉住杏子。
“干什么呀？放开我！”杏子大喊一声，“弄疼我了！”
“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丈夫身上也沾着一股酒气。
“神经病！我要上厕所，你放开我！”杏子拼命挣扎。
两人扭在一起，互不相让。纠缠中，丈夫一不小心把杏子的包包扯了下来，包里的物品散落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是什么东西？”丈夫追着掉在地上的小球，球朝玄关的方向直线滚去。
“待って！（等等啊！）”杏子发出一声低语。
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丈夫横在客厅的地板上，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不再动了。敲碎的眼镜、摔破的手表、还有那颗愈加璀璨的小球，三样东西就像说好了似的排成一排，躺在死去的丈夫身旁。丈夫无疑已停止了呼吸，杏子清楚地记得自己用水晶球把丈夫砸死的画面。一道血迹清晰地留在地上，小球上也沾染了血污。丈夫死了，无可挽回地死了。究竟缘何杀死了丈夫？已经记不起了。杏子弯腰拾起弄脏的小球，右耳的耳钉忽然掉在了地上。
“别动！”男人喝道。耳钉落在眼镜的碎片中，一颗镶了粉红钻石的耳钉。“接下来的我们来处理，そろそろ行こうよ！（差不多该走了！）”
两个男人站在门口，杏子起身朝他们走去。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