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启明星在微曦中眨着眼睛。此时的于垚趴在一家网吧的电脑桌前睡觉。一个响动，于垚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撸了把脸，点击鼠标查找网页。他一边查找，一边记个不停。网页不停地更换，他记的内容也已写满了一张A4纸。走出网吧，推出自行车，他辨别了一下方向，骑上自行车，紧蹬几步，向远方驶去。
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于垚骑行在城乡结合的大路上。朝阳像刚刚睡醒，睁开朦胧的眼睛，用柔柔的表情，含蓄地看着带露的原野。亲切的目光，把小草、野花羞成了少女的脸庞，洋溢着成熟勃发的青春气息。
在一家挂着某地毯公司牌子的门前，于垚拿着那张记满地址的纸，把头探进收发室窗口，问正在喝茶看报的老大爷：“请问这家公司的老板姓彭吗？”
看报的老大爷把头凑近窗口，耳朵对着于垚的头：“你说什么？”
于垚把问话又大声重复一遍，老大爷摇摇头，说：“我们家公司的老板姓赵，不姓彭。”
于垚仍不死心，又问：“老大爷，他家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在英国读书？”
老大爷又摇摇头，说：“我们老板是从关内过来的，他家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于垚判断，不是这家。临走时又问了老大爷：“那你知道，有哪家地毯企业姓彭吗？”
这回老大爷是连摆手带摇头：“我只给这家公司看大门，别的公司我一概不知道。”
于垚离开窗口，一腿跨着自行车，用手点了点纸上的一个地址，又蹬车远去。
于垚接连走了几家企业，都无功而返。夕阳西下，于垚疲惫地在长长的坡道上艰难地骑行。来到彩虹桥上，于垚头发蓬乱，情绪低落，伏在栏杆上，眯眼望着远处消失的最后一抹残阳，脚下江水滔滔，身后车流滚滚，他打开矿泉水瓶，仰头狂喝几口，把余下的水抹到脸上，大喊一声，把空瓶使劲抛入江中。
十字路口，绿灯闪了几下，转为黄灯，随即变成红灯，车流也缓缓地停下。于垚紧蹬着自行车，偏头寻找着路牌，猛抬头看见红灯，忙刹闸，闸失灵，自行车仍惯性前行，他连忙滚下车，前冲的车子和人刮到一辆停着的“奥迪”车上，只听“咔嚓”一响，于垚踉跄倒地，手紧揉左边的肋骨，露出痛苦的表情。
司机气冲冲地下车查看，只见前门的后视镜从根部断裂，泄气地耷拉下了头。司机气急败坏地冲坐在地上的于垚踢了一脚，嚷着：“你眼睛瞎啦！”
于垚艰难地站起来，一手扶车，一手揉腰，顾不得疼痛，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绿灯亮了，看热闹的也围了上来，交通被堵塞。交警跑过来，把他们引到路边。见是小问题，就让他们自己协商解决，他又去别处指挥交通了。
司机揪着于垚的衣领推推搡搡地不放，于垚龇牙咧嘴地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
车窗摇下，一个干练的中年男子看了看于垚，“你怎么就那么冒失呢？”
于垚连忙陪上苦笑：“我，我光顾着看路牌，是不是到了要拐弯的地方，没注意就……”
“甭废话，掏五百块钱，赶紧走人。”司机不耐烦了。
“我，我没钱。”于垚可怜巴巴地望着车中的中年男子。
“挺大的老爷们，张口说没钱，不嫌******寒碜！”司机把手指戳到于垚的鼻尖，气哼哼地骂着。
车里人招呼司机：“小张，算了，赶路要紧。”
“那……这……，真******倒霉！”司机不情愿地松开手，骂咧咧地回到车里。
于垚冲车里的中年男子说：“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走了。要不，要不找个地方，我帮你们擦车，或者干别的活抵钱。”
车里的中年男子看了看于垚，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于垚，说：“明天到这个地方搬一天货，就两清了。”说完，一挥手，汽车启动，汇入车流中。
车上，司机仍然不解，试探着问：“唐总，你就这样让他走了？傻子才会去的，这后视镜不是让他白给撞了。”
中年男子淡然一笑，说：“我也没指望他去，这不是相互给个台阶嘛，要不，那么多人围着，咱们也不好走哇。”
司机恨恨地嘟囔着：“真是便宜了这小子！”
路边的于垚仔细地看着名片：大润园超市总监：唐素文。地址：江南高新开发区。他把名片装入上衣口袋，活动活动腰身，又颠了颠自行车，问了一下路，跨上自行车，猫着腰，紧蹬起来。
凌晨。空空荡荡的马路上偶尔有车疾驶而过，清洁工“沙沙”地清扫着路面。超市货场门前，几辆箱式货车鱼贯驶来，并排倒到几个卷帘门前。卷帘门徐徐启动，靠边的一个卷帘门前，有一个废弃的广告布卷，一个员工嫌碍事，想一脚把它踢开。脚到之处，广告布卷没有挪窝，却听到“唉哟”一声，三扒两扒地就钻出一个人来，把那员工吓了一跳，忙喊来人，几个员工拎着棒子就赶了过来。
于垚揉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架势，连忙掏出名片递了过去：“别别，别误会，是这样，我把你们老总的车碰坏了，你们老总让我过来干活顶罚，我是来干活的。”
其中一名像是领头的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于垚，笑了：“嘿，新鲜，还有这事。行，多个干活的。”说着，就指派一个员工，“小蛮子，你先带着他卸货吧，等上班时我再核实一下。”
于垚跟着那个叫“小蛮子”的员工跳上一辆货车，把一筐筐的蔬菜往下传。
超市地下停车场门口，那名领头的员工拦住奥迪车，唐总司机小张摇下车窗，探出头问：“小纪，有事吗？”
小纪反问：“昨天你的车是被人碰了吗？”
“是啊，******别提了，”一说这事，小张就觉得窝火，“一个穷小子，把前门后视镜刮掉了，说是没钱赔，唐总就把他放走了，害得我连夜去4S店换个新的后视镜，还得找唐总签字报账，你说我怎就摊上这个倒霉事呢？”
小纪“噗嗤”一笑：“嘿嘿，还真有这实惠人啊，这小子他还真来了，正在货场干活呢，别说，还真卖力气。”
“什么？真有这样的傻帽？”小张歪着脑袋，有些不相信。
“行了，我就是核实一下，别来个骗子图谋不轨。弄清楚了就行，你有事走吧。”小纪冲奥迪车挥挥手。
小张潇洒地按了下喇叭，奥迪车倏然地滑走了。
司机小张拉着唐总进了地下停车场，唐总临下车时，司机小张忽然想起，对唐总说：“唐总，昨天碰坏后视镜的那小子今天还真来了。”
唐总愣了一下，问：“你说谁来了？”
小张忍不住笑：“就是把后视镜碰坏了，你给他名片，让他干活顶罚的那小子。”
唐总想起来了：“噢。你是说，他来了？”
小张点点头：“是啊，他来干活了。搬运组长小纪说的，应该是他吧。”
唐总没再出声，向电梯口走去。小张从后备箱拿出大毛刷，从车棚顶开始，清洁车辆卫生。
走到电梯口，唐总回头：“小张，如果下班时他还在，你把他领到我办公室去。”说完，走进电梯。
小张答应一声，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了想，摇摇头，继续干活。
中午。那个叫小纪的搬运组长叫住正在推搬运车的于垚，给了他一瓶水、一个盒饭，告诉他休息两个小时，下午再干。于垚说知道了，继续把搬运车推到地方，卸下货物，放好车，走回来，蹲在一个角落喝水、吃饭。
唐总办公室。唐总在宽大的班台后面，仰靠在真皮转椅的靠背上，眯着眼睛，听着于垚的讲诉。显然是讲了一段时间，于垚一句“再后来就来到这里了”，结束了讲话。也许是话多口干，于垚端起面前的纸杯，轻呷了几口，拘谨地放下纸杯。
唐总正了正身子，欣赏地点点头，笑着说：“你让我对你的认识已经由点到面了。不过，我更想深层次地了解，你为什么用六年的时间，不去读更能体现身价的博士，而要分别地读了一个研两个本的三个不同专业？”
“我的求知理念是，打开一扇门，看到里面有哪些东西，尽可能地收集我可能需要的东西。这样打开不同领域的门，以此来拓宽和丰富我对未来实现梦想的需求储备量。这样，可能要比精通单一领域更具有可操作性及实用性。”一说到这些，于垚的语气中就有了激昂。
“你的梦想是什么？”唐总对眼前的小伙子显然有了浓浓的兴趣。
“CEO，也就是做自己所奋斗领域里的首席执行官。”于垚不假思索地回答。
唐总嘴角微微一动，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想好在哪个领域里发展吗？”
于垚摇摇头，回答：“还没有具体目标，这需要能力与机遇的结合，也许是偶然的介入，或是新颖的吸引，再就是富有挑战性的刺激。虽是未知，但我觉得，我的梦想驿站就在不远的前方。”
唐总微笑着点点头，继续问：“想要找到梦想的入口，沿着梦想之路前行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再探讨个具体的问题，那么多学科，你为什么要选择《社会学》、《市场营销学》、《计算机软件技术开发》这三个链接并不紧密的专业？”
于垚有些亢奋，显然是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表面看是三个不同的领域，其实，它们的外延是紧密相连的，彼此形成一体化，覆盖面会更广。社会学研究的是人类思维的形成和进步，是国家的兴衰规律及经济对社会发展的促进和制约。市场营销学是让人们能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式、运用不同的杠杆或规律，使自己的思维能够主导他人的思维，从而赢得自我，战胜他人。计算机软件开发是现代科学的前沿，是开启高端领域的钥匙，掌握了这把钥匙，在优胜劣汰的竞争中，就会免受他人的操纵或主宰。但我现在只是进到门里，看到这些，许多东西还待在以后的实践中根据所需，再有的放矢地进行更深入地探索吧。”
唐总用手指弹着桌面，表示赞许：“我觉得你是个务实的小伙子，不错。”他想了想，又说：“年轻人，也许你我的偶然就是一个机缘，你愿意从这里起步吗？”
于垚有些意外，旋即变成惊喜，可在开口前，眼睛又黯淡下来，摇摇头没有说话。
唐总原以为慷慨的施舍会让对方感激谢恩，没想到却是石头入深井，反响不大，心中略有不悦：“怎么，你嫌我这儿庙小，不够你施展的？”
于垚还是摇摇头，想说什么，看看唐总，又咽了回去。
唐总站起身：“我还有事，你的事以后再说吧。”
于垚也站起身，似乎下了决心，但声音却没有底气：“我空口无凭地表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我自己的身份真假，我不敢奢望唐总能真正相信我，当然，我也无法相信唐总能真的认可我。”
唐总略一停顿，点点头，说：“噢，是这样。这好办，在没有确定你的身份之前，是试用，期限一个月内，工资暂定二千元。工作之余，我派车带你找你说的那家地毯企业。在本市范围内，找一个有点规模的企业应该不算困难。到时候，是走是留就有结果了。如能留下，再根据你的能力及表现，安排适合你的工作，你看如何？”
于垚露出开心的笑容，爽快地回答：“行，我一定努力工作！那具体让我干什么呢？”
唐总边走边说：“现在我还不清楚你的潜力在哪儿，也不好明确什么工作适合你。这样吧，你先务虚。明天到人事部报到，咱们是一家新入驻本市的超市，先给你十天时间，你以顾客的眼光考察一下我们超市各方面的运行情况，职责就是看看超市有哪些不足、漏洞，看看我们这池子能跑冒滴漏出多少水，应如何改进，把池子里的水存蓄住，然后写出调查报告，单独向我汇报，这也算是对你的一次考核吧。”
于垚跟着唐总走出门，表示：“谢谢唐总的信任与厚爱，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只是不知能不能做好。”
唐总定定地看着他，说：“我看好你有两点，一是诚实，二是执着，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还有我没发现的潜能，你就放心干吧。”说完，打着电话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