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罗汉听罢沉思罗汉解释,一个个便安心敛性坐于蒲团之上,打算入定参禅休息。那伏虎罗汉却向降龙罗汉暗施眼色,降龙罗汉不解,只听伏虎罗汉对先知、沉思罗汉等道:“诸位师兄,我等人众,此殿中稍嫌狭窄,我与降龙愿出殿外另寻一处,一面打扰师兄休息。”降龙罗汉马上领会,也道:“我二人不觉疲惫,难以入定,实恐影响了师兄们。”先知罗汉垂着二目,也不张开,道:“二位师弟请自便。”降龙与伏虎便轻轻起身,一起走出殿。
降龙罗汉问道:“师弟叫我出来做甚?”伏虎罗汉道:“师兄休息得下,我却休息不下。今日正有一口气憋着出不来,师兄与我一起去散散。”降龙道:“师弟请说。”伏虎道:“今日因见玄奘时你多说了几句话,你看师兄们几次三番的责备,我便偏不全信玄奘的那些话。方才我又听了佛祖当年梦示汉明帝的故事,我俩人今晚正好仿效,前去宫中入唐天子之梦,施些手段让他摒除外交,笃尊我佛。”
说那太宗李世民,乃是千古圣主,终日为大唐励精图治,今晚在两仪殿中召集了魏征、长孙无忌等要臣,一同商量追击西突厥,彻底平定西域诸镇大计。大体计策已定,众臣散退,太宗入后宫,褪龙袍,下帷幔,沾枕待睡。也不知多时,万籁俱寂,只闻得寝室外殿中更漏微坠之声,忽然有一声音如银丝入户,绵绵呼来:“李世民出外接驾!”太宗猛醒,睁眼于暗中细听,那呼声又来:“法驾临至,李世民速出外迎接!”太宗大惊,以为昔日平定天下时,被诛戮的七十二家烟尘亡命又来讨账,奇怪外有秦琼、敬德二公画像在外,十多年前玄奘法师又主持开布了水陆超度,如何又来?太宗张口叫人,嘴巴却出声不得,料外有门神当户,寝宫之内又供奉着佛经法器,鬼怪不敢入内,便紧紧裹住裘被,不敢动弹。但那声音偏偏隔不住:“唐天子勿惊,我佛在此,出来便罢!”太宗本不欲动,却只觉身体渐渐轻巧,起身在床边,两脚不自觉如行云踏棉,往外便走。推开门,太宗下来殿台,出在滴水檐外,只见院中暖风熏熏,云雾彩彩,抬头之处半空便猛地刷出一圈金环,精光闪耀,大如牛车之巨轮。继而一人自上而下,先现出头,再现出身子,双腿盘坐在莲花宝座之中,原先那金环便慢慢缩小,隐隐在脑后。旁边还有一随侍。太宗见那人虽是坐着,但身长近丈,颅列须弥,胸罗万象,金裟附体,自知并非邪怪,而是西天佛爷降临。
“李世民,可识得本尊,如何这等迟慢?”那如来才一张口,随之周身便猛地金光大涨,星月无光,宫中诸物如是金砌。太宗慌得伏于地上不敢仰视,答道:“不知是佛祖驾临,弟子失礼,还乞见谅。”如来道:“李世民,前者唐玄奘取经东还,不知你如何安排?”太宗道:“多谢佛祖传经,朕已安排在玄奘法师在长安大慈恩寺住下,专为他弘教译经,所需用度无有不到,圣经也得以妥善保管。”如来点头,道:“有劳唐天子用心。我怕玄奘一人之力难以发扬我法,又派有我座下十八尊者前来,明日便来朝见,望你善待!”太宗道:“如罗汉驾临,弟子合满朝上下,敢不尽心侍奉!”如来道:“既如此,我又要有一事嘱你。你唐朝地处南瞻部洲,贪嗔乐祸,多杀多罪,一因众生根性不纯,二为外道所欺,中土之儒道,外方之祆、景、摩尼诸流,一概不忌,是为缘木求鱼、迷本取乱之途径。如听我言,十八罗汉来后,可助陛下清除外道,秉持沙门。”太宗听了,汗出如浆,急道:“佛祖之言虽是为中土生灵之福祉,但我大唐自立国以来,胸怀万邦,择善如流,儒道为中华之根柢,外教虽杂,但择其善者,有锦上添花之功。大唐欲大,正须广开方便之门,不可固封自大……“如来只好道:”你所言虽不是正道,也有些道理。“太宗唯唯诺诺。佛祖旁边阿难尊者道:“李世民,佛祖慈悲,不与你等多计较,但明日十八罗汉朝见,还要你宽大心胸,广纳良言,传我大法。如再愚痴,你便忘了以前众多反王的冤魂仇鬼,忘了玄武门的累累血债!”太宗听了,一身的衣服早已溻透,慌道:“弟子不敢,弟子谨遵佛祖教诲,罗汉既入我朝,定鼎力相助,不敢多违。”如来道:“如此最好!唐天子退去罢。”太宗急叩头,抬头时佛爷与那金光已消失不见。
太宗半天起身,思量刚才对话,用袍袖擦拭额头冷汗,突然看到从院子边墙四角徐徐走出许多黑影。太宗忙问:“何人?”那些黑影齐齐答道:“李世民,还我命来!”太宗皇帝听了大叫一声,瘫软在地。